那一年,我们从新兵连分到师后勤部的船队。同去的是同年参军的宁波城市兵,周、孙、陈、张四人,从年龄上排,可分为周大、孙二、陈三、我老四。那两年的城市兵,还有来自上海、杭州、南通等地的,但都是从学校来部队,不像我们四人在各自的工厂里干过两三年。和学生兵比,我们的社会经历要比他们丰富得多,并且我们四人各有特色,各有专长,心还比较齐。所以不到一年,已在部队里小有名气,被大家戏称为“四人帮”。
先说周大,近一米八的个头,国字脸,浓眉大眼,壮实的身材,宽厚的心胸。什么事只要让他一分析、一评判,是对是错,一览无余。他一身正气又宅心仁厚,最绝的是力气惊人。部队中经常有出力气的活,或农活,或专业上的活。加之我们船队基地在淮河的支汊里,由于水位枯水期和泛滥期差异很大,有时码头到船上有三四十米的斜坡阶梯。船上的供给,粮米、油等都靠战士肩挑背扛运到船上。一袋大米200斤,要从仓库到码头,走下阶梯到船上,最要命的是要肩扛一袋大米经过颤颤悠悠近十米的跳板。我们的周大哥不惧不怕,一咬牙,扛上一袋大米,走到船上,中途没有一次休息,由此赢得船队百来号官兵的尊重,也因此改变原先对城市兵的偏见。第二年,周大当了一班副班长,第三年,荣登一班班长。我们船队有拖船四条,当时都是排级建制,后来是分队建制。驳船都是载重五十吨位的,一个船队出航,驳船按一、二、三、四……班排列。第一条驳船即为一班班长所在,它的重要性,一是体现在船队航行中,二是靠码头和离码头时。先说离码头,第一船是和前面拖船紧密配合的,它只要顺利挂上缆,那后面的驳船一个个都能顺利挂上。再说靠码头,第一船首先解缆,但第一船的船长(即一班班长)要看水流、风向,更要看码头的情况,指引后面的驳船顺利靠上码头,便于装卸货物。最后,在航行途中,如遇急流险滩、风雨交加时,第一船必须把握航向,它稳了,后面几十条驳船才能稳。周大哥在一班班长的位置上干了两年,成了我们船队骨干中的骨干。
孙二哥是和我一个厂出来的,一米六五的个头,敦实,寡言,重义气,跟厂里的前辈们练就一身太极功夫。当时社会上流行“以武会友”,我们厂里一班打铁匠常年习练太极拳。功夫高深者已多次获省市推手前几名。孙二哥的功夫在船队可是显露过两次。当时,农村兵与城市兵互相瞧不起,前者看后者,文弱书生,光耍嘴皮子,干活不怎么样。一次劳动结束,一东北大个挑衅城市兵,孙二看不下去,出头与他比试,硬是用一招单鞭加并步崩拳将对方打下船去。后来又碰上一农村兵欺负陈老三,又被孙二以双峰贯耳加如封似闭打得趴下。从此,大家对他敬畏有加。其实,孙二是个很细心很专心的人,还是个多面手,用在厂里当机修工的知识,经常为船队的维修出力。后来颇受当时我们的船队队长(1961年当兵,参加过全军大比武)青睐,他经常将孙二带在身边搞技术革新。
陈三哥当兵前是在一工艺美术品厂里工作,他以美工见长,写得一手好字,能文善画,文字组织能力较强。但他不善体力活,所以一有劳动他便要写墙报,或者为领导写点总结报告、经验交流之类,以扬长避短。陈三哥口才了得,雄辩、狡辩、诡辩,无人匹敌,经常搞得对方哑口无言,头昏脑涨,是大家既喜欢又惧怕的人物。
我呢,和他们三人比,文不如陈三,武不如孙二,力气与稳重又不如周大。但对他们三人的优点与长处,我也略为兼而有之,加之我生性喜钻研,好奇心强,又在工厂有些电器知识,所以四年里一直在一号拖船上当舵手、水手和驾驶副班长。记得有一年雨季,从码头到船上的照明电坏了,机电兵们来回跑了几趟都没查出原因。我细细回想在工厂时师傅教我的查故障技能,判定问题出在中途的电缆接口上,一查,果然如此,并且发现部队的机电兵知识落后于地方上,遂把机电知识传授他们,也获得敬重。那时,我们都要学业务,学技术,并且时常被领导讲评,我在其中脱颖而出,成为业务尖子。最牛的一次,在长江上航行,恰遇七级风浪,拖船和后面十几条驳船上几乎人人呕吐头晕,而我正好在拖船上操舵,起伏摇摆之间,并未觉得身体异常,看得我们队长都对我称赞有加。
1979年,孙二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周大和陈三于1980年退役,我是第二年底复员。周大进了一家国企,后来股改上市,成为厂部领导班子成员之一,他是最早成为“红色资本家”的。孙二复员后先是去了糖烟酒公司,后来生性自由的他自己下海经商。陈三回到家乡后先是在一家机关做了两年局长秘书,后去公检法系统任职,遗憾的是他积劳成疾,因病早逝。多少年来,我从三位战友兼兄长身上学到很多。他们也在我人生的不同阶段给予我不少帮助。在我一人独处时,我时常会想起他们,禁不住哼起那时我们常唱的《绿岛小夜曲》。我也时常在梦中重返我的部队,我的船队,我生活了五年的淮河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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