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算不上懒散,但多少有点拖沓,爱穿拖鞋便是证明。只要待在家,一年四季都是拖鞋当家,冬季穿棉质的或毛线编织的拖鞋,春秋两季穿柔性橡胶发泡鞋底的拖鞋,炎夏则穿硬塑料的那种。当然如此考究只是近二十年的事,再早些则以布拖鞋一统天下。
那么更早时光呢?比如说童年。我坦白,只要天不冷,我会穿木屐——宁波干脆称为木拖,连“鞋”字也省略了。当时无论在上海的里弄还是宁波的小巷,满世界都是踢踢踏踏的木屐声。不但男子穿,女孩家也穿,只是她们的木拖漆有颜色,有的上面还描有花样。
如果有人说木拖的声音非常悦耳,如音乐一般,我以为不是事实,踢里踏拉其实挺吵人的,尤其楼上穿木拖会让楼下人烦死。然而作为一种都市曾经之物,作为一种历史,木屐之声还是挺值得怀念的。试想暑日的黄昏傍晚,家家户户在门口乘风凉,男孩、女孩穿木拖踢踏踢踏地跑来跑去,又是扑萤火虫,又是斗蟋蟀,又是吵着买木莲冻吃,难道这声音还不够温馨吗?多么情趣盎然,生气勃勃,我觉得相当美。为此,多年前,当我看到报上登载慈城地底下挖出一双千年古木屐的报道,着实感动不已。
木屐是很平民化的,价格也不高,我们小时候,每双大概也就买两三斤米的钱。尽管这样,我和母亲仍然嫌贵,我的木拖多是自己亲手做的。我家隔壁有个木匠师傅叫阿标伯伯,我借他的锯子、刨子、凿子搞点木板,捡条断皮带钉成鞋襻。自制木拖虽然样子粗糙,倒也结实,记忆中使用过楝树、槐树、皂角树作板材,都不赖。
慈城出土古木屐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祖宗穿木屐由来已久。古人穿木屐最著名的例子,据我所知有两个:一是谢安,当他得知晋军在淝水打了胜仗击败秦王苻坚时,初时了无喜色,与人下棋如常,但毕竟非常高兴,回内室时,连木屐齿被门框磕掉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例子是东晋谢灵运,他是一个大旅行家,爱穿木屐游山玩水。上山时用前低后高的木屐,下山时倒过来穿,前低后高的据说爬山如履平地。为此让李白煞是羡慕,决定依样画葫芦,他有一首诗:“……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套用宁波老话,潇洒得骨头呒没四两重了。
木拖是何时从宁波消失的呢?我说不清楚,估计有二十多年了。为什么会消失?明摆着,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塑料制品越来越普及了,木拖被橡塑拖鞋取而代之了。然而我又有点怀疑,东邻日本至今穿木屐仍不乏其人,且男女都穿,好像越讲礼仪的场合越是这样。这让人纳闷了,难道日本工业不发达?看来在于民族性格。我们不能不承认,中国人喜欢一窝蜂。穿拖鞋如此,穿衣打扮何尝不如此?现在街上很难见到穿中山装的人,女同胞们穿得紧身,身体多露一点,也许更能衬托线条展示美丽,但总该扬长避短吧。明明顶着个大胖肚子,露脐之美又在哪里呢?至于连屁股沟都露出,更是天晓得了!
木屐、中山装离我们越来越远,只是希望能把它们当作文粹尽可能多地保留下来。生活中有些东西过快消失则更可怕,比如说竹篮、布袋等等。竹篮布袋的消失意味着白色污染的不堪收拾;自行车逐渐被汽车代替意味着要进口更多石油,意味着汽车废气排放使大气污染越来越严重,使地球环境越来越糟糕,人们将遭到更多水旱冰冻等自然灾害的报复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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