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我最听得进的口号莫过于“五水共治”了,我以为这绝对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治污水、防洪水、排涝水、保供水、抓节水,哪一条不与国计民生有关,甚至直接与每个老百姓的身家性命相干。
想着,想着,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小时候参加淘河、中年时参加抗洪的事情来。几十年过去了,竟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新鲜,岂非咄咄怪事?
以前还要填写家庭成分,我家为乡居的“城市贫民”,在土改中竟然也分到了两亩土地。土地标志着权利,当然也意味着有一定义务,比如也要参加淘河和其他水利劳动。寡居的母亲小时候缠过脚,下河去挖烂泥显然不太合适,于是我作为大儿子十几岁就出马上阵了。淘河修水利通常都安排在冬天,所谓的“息冬”时节,因为这时候田头没什么农活,再说又正值江河的枯水期,影响面比较小。
说影响面比较小,对我的影响可大了,简直终生难忘。上世纪50年代,宁波的冬季是相当冷的,基本上滴水成冰的日子很多。那时候不兴穿长筒胶靴——农民也根本买不起,于是大家都是打赤脚干活,最考究的也不过套一双土布缝制的长袜子。结果那个冷简直要人性命,不仅冻得鼻涕直往外流,脚也很快就失去知觉了,不少人脚板被破瓷片碎石子划破淌血了,却根本不晓得痛,腿脚完全麻木得像两截棍子。你冻,我也冷,大家反而都咬牙挺着,拼命下力气铲泥甩土,结果往往上身淌汗,甚至洇透布衫,现在想想真有点不可思议。淘河的地点在庄桥李家大河,六十多年过去了,想忘也忘不掉。
除了淘河,我们还修过江堤,地点在邵家村村外的余姚江江边。活计倒是不轻,但不冷可穿着套鞋干。有专人用铁锹挖土块,黏土块四四方方的,每块足有一二十斤重,弯腰捧泥块,一会儿就会腰酸背痛。修江堤最有趣的是有时会挖出“大刀蟹”——一只脚钳小得要命,另一只巨螯却不成比例地大,看起来十分可笑,但大家看见了都抢得挺欢。
成年后参加抗洪是我在安徽当教师时的经历,太惊险,三言两语也根本说不清楚,我曾写过一篇《抗洪记》发表在《文学港》上追述此事。某一年,滁河突发大洪水,不但农民上堤抗洪,连机关干部、教师、医生、军垦农场指战员也都临时上阵抢险。且不说具体抢险战如何,讲个小插曲,一个青年农民因有事临时回家迟迟不归,回来后还强词夺理说:“少我一个人大堤就塌了,刚巧我不在,堤就溃破啦!”气愤中,有人问怎么处置。大家居然众口一词:“跪下,揍这个兔崽子!”区干部别转脸装作没看见,当生产队长的亲叔子还真把那个小子狠抽了一顿。我很难判断这种乡村土“王法”对还是不对,但当时恐怕只有这么做才能万众一心保住大堤,也许这就叫作“战场纪律”吧!
“五水共治”的确是大家共同的责任,而绝不是书记、区长、市长等领导所能担当得起的日常事务。万众一心了,事情就有希望;如果都像那滁河边小伙子一样自行其是,“五水共治”就只能是一句好听的口号,到时候倒霉的是我们大家,就像雾霾天气,谁都别想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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