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是我妈,“媳妇”是我妻子,两人关系融洽,亲如母女,可是初见面时除了笑笑根本无法说到一块儿去。为啥这样?都是方言给闹的。我母亲是土生土长的洪塘人,只会讲石骨铁硬的宁波话,普通话听也听不懂,更别提说了。我妻子是安徽巢湖人,普通话马马虎虎,巢湖土话张口就来。上世纪“文革”时期,学校停课“闹革命”,师生大打派仗,我和妻子无书可教,于是携儿子跑回宁波,既为探亲也为“逃难避战”。
我妈住在乡下,农民忙种田,没闲工夫“革文化的命”,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们的突然到来,让妈喜从天降,忙不迭招呼邻居“快呕醒顺沃到逢哥去搭阿拉弄两斤打嗯来”。一句话即让妻子如坠云里雾中,半天弄不明白,于是悄悄问我是啥意思。我翻译说:“呕”就是“叫”;“醒顺沃”是一个叫“沈仁华”的下放知青,住在我家隔壁;“逢哥”乃是大队所在地“冯家”;“搭”就是“给”;“阿拉”是“我们”;“打嗯”者“带鱼”也。就是我妈要让人买带鱼款待你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了。我妻子如梦初醒,眉开眼笑。接着我妻子的一句“我们巴巴来看你的”又让我妈神经一下紧张起来,她把“巴巴”误解为“爸爸”了,亲家公要突然光临那还了得!我赶快解释,安徽土话“巴巴”就是“特地”的意思,终于我老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婆媳连续过招、我不断翻译之中,日子过得飞快。我妈终于明白了巢湖话的“高格”就是“今末”,“貌格”就是“明天”,“候格”就是“后日”。我妻子进步更快,连地地道道的宁波土话“涩肯头”、“老底子”、“晕晕动”、“寿嗒嗒”、“呆的剥落”、“滚得斯圆”也慢慢听得懂甚至讲得出了。当然误解隔岔依然难免,比如某天我妻讲我儿子“多少坏的啦”!我妈妈纠正说,不要老讲自己儿子多少儇,“儇”是聪明意思,老夸儿子“儇”别人会笑煞的,要讲多少“哇”(坏坯子)!说得我和妻子哈哈大笑,原来婆媳殊途同归,都说我一周岁的儿子不乖,调皮捣蛋。
别看我妈大字识不了几个,讲话却十分生动,说起宁波老话来一套一套。我妻子常常一边鹦鹉学舌,一边笑得肚子痛,比如“讲讲纯劲道,做做瘟跌倒”,“老咯豆腐嚼勿落,小咯桌凳撩勿着”,“自傲馒头白,咬开纯大麦”,“衣裳贼破,胆子贼大”就让她拍手叫绝,且学宁波话说:“咋介形象介生动啦!”当然也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比如有一天我妈说了句“笨贼偷捣臼,儇人遮亮头”,我妻就横竖不明白,转身对我说:“‘笨贼偷捣臼’能懂,‘儇人遮亮头’是怎么一回事?遮亮头该是笨蛋才是呀。”我说那是讽刺,本来就是在说反话。“原来如此!”老婆恍然大悟。
经过几个月婆媳过招的突击“培训”,妻子的宁波话水平大有提高。尽管张口说还比较别扭拗口,听却可以八九不离十,没什么障碍了。而这也为若干年后我俩调回宁波工作创造了条件,至少语言上不会再闹出多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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