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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岩人的故事

时间:2023-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日月递嬗,打更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从我记事起的20世纪40年代中末期,镇上打更的是一个叫金阿郎的小老头,人们惯称他打更阿郎。阿郎打更轻重顿挫、节奏稳定、似歌的防火呼叫声悠扬而有韵律。阿郎打更从不误点差时。接替阿郎打更的是个50多岁的黄岩人,拐着一条腿,租居在后浦街王家。夜里打更的“黄岩人”,白天的副业就是收集这些缸沙,再转手卖给“三北”的棉农,从中谋些薄利。

旧时,夜阑人静的大碶古镇,每隔两个时辰就会传来敲击竹筒和铜锣的打更声。

清同治年间,大碶街上连连失火,虽然民众用火慎之又慎,可火灾还是频频发生。为了断绝火患,镇上的头头脑脑们采取了多种相应的措施,如在碶上墩的西隅建造了象征以水克火的南安亭;每家每户都备有太平缸(盛满水的缸);再旱的年头,街边的河中必须留有太平水;还设立了具有从德国进口半机械化“水龙”的救火会,其中打更也是防火的重要措施之一。

日月递嬗,打更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从我记事起的20世纪40年代中末期,镇上打更的是一个叫金阿郎的小老头,人们惯称他打更阿郎。阿郎家住横街的汤家桥边。他每晚天昃暗时就开始打头更,从一更到东方发白时的五更,每夜要打五次更。打更时,阿郎胸前挂着一个比腰鼓小不了多少、中间镂有一道口子的毛竹筒子,左手挈着一面铜锣和一盏灯笼,右手握着木槌,敲着竹筒和锣。那竹筒发出的“噗噗”声浑厚而响亮,是报更打花点的辅助声,竹筒声后的锣声才表示更数,一更一声锣,五更五声锣。“噗、噗噗噗噗、嘡”(一更),敲毕即引吭高叫:“家家户户,灶前灶后,楼上楼下,火烛小心,日夜保太平呵!”

阿郎打更轻重顿挫、节奏稳定、似歌的防火呼叫声悠扬而有韵律。他每次打更从他家所在的汤家桥出发,经横街、上街、中街至下街毕家碶,再从关圣桥到后浦街达南安亭,过碶上墩进入东街,巡遍古镇的全街。他的打更声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一直传播到古镇周边的村落,及时提醒着当地民众安全用火,为消除火患起了有效的作用。

阿郎打更从不误点差时。夏天穿一件有补丁的夏布对襟衫,脚踏草鞋;冬天头戴“罗宋”帽,穿着人家送的一件宽长的老棉袄,腰中系着一条布带;雨天披戴着蓑衣斗笠,冷时脚上换了平时不舍得穿的一双钉鞋,不管寒冬酷暑,一年365天,每夜从不间断地执行着他这神圣的任务。

阿郎穷得叮当响的家里,有一个病恹恹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儿子,两间破屋里最贵重的物件是镇公署供给他的一个闹钟,擦得油光雪亮地摆在缺档的八仙桌上。他每月虽可领到微薄的打更费,但这些钱是难糊三张嘴巴的,故而他白天还得系着“布兰”去打临工为人“抲差”,或为泥水(匠)木匠做下手,或为“生意人家”挑水倒便桶等,收的报酬任凭主人“随意乐助”,他从不计较。

阿郎特别喜爱孩子,只要有小孩喊他一声公公或伯伯,他往往会从破旧的衣袋里摸出一颗小糖或一块印糕之类的“汤水”来,这些“汤水”虽然是时隔已久的“二手货”,但还是能诱惑得孩子们口水直流。尽管阿郎对孩子们一往情深,可叫他公公的却还是极少,并且见了他多望而却步,这倒不是孩子们讨厌他,而是怕他“噗”和“嘡”的打更声。晚上有孩子不肯入睡,只要做娘的说“快睡,打更阿郎要来了”,孩子就会立马噤声,乖乖睡觉。他对这些做娘的以他的名分威胁孩子既不理解又不满,也对自己的行当感到自卑而苦恼,在新中国成立前夕,他毅然交上闹钟掼了锣槌。

接替阿郎打更的是个50多岁的黄岩人,拐着一条腿,租居在后浦街王家。因为是外乡人,大家多不知他姓甚名谁而称他“黄岩人”。“黄岩人”打更不用敲铜锣了,只敲着“噗噗”的竹筒,但呼叫的还是传承自阿郎的防火老调子。他个子小小的,喉咙倒响亮而清脆,虽带着黄岩口音,韵律却比阿郎更具艺术性。每夜依然五次地跛着一拐一瘸的腿,兢兢业业地在古镇的老街上按时巡弋。

“黄岩人”有很多“半赤膊”的以“撩缸沙”为业的穷朋友。过去家家户户都有一只粪缸,日积月累,粪缸的底部就会沉淀起些许人的排泄物中不能消化的杂质,这些被称为缸沙的沉渣是棉花、倭豆、西瓜等旱地作物的上好肥料。有些迫于生计的穷苦人就在夜里只穿一只衣袖,赤着一只胳膊把手伸入粪缸底,忍臭忍冻地把缸沙撩上来换钱。夜里打更的“黄岩人”,白天的副业就是收集这些缸沙,再转手卖给“三北”的棉农,从中谋些薄利。

“黄岩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的家每天门庭若市,这些日进夜出的撩缸沙的穷朋友白天聚集在他家或高谈阔论,或争价骂娘。他经营的臭兮兮的货物和邋邋遢遢的供货人的吵闹声,着实使他的左邻右舍怨声载道,好在巧舌如簧的“黄岩人”东说好话西道歉,人们难为他是个残疾人,人缘也不错,才使他“噗噗”的打更声继续回响在古镇上。

1952年,解放以后的大碶镇上实行了民兵巡夜制,持续了80多年的打更声从此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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