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公公鹤发童颜,胸挺腰直。七十多岁了,还不知镇上的医院朝南还是朝北。村里人夸他福气好:子孙中有说话一锤定音的干部,有名声显赫的企业家,有腰缠万贯的大款。可他还是不满足:“为啥没一个种田的,我的子孙对土地太没感情了。”也有人讥笑他是有福不会享的“贱骨头”,棺材板都喷香的年纪了还整天在田头种什么“小菜妹”。阿福公公对这些嗤之以鼻,依然我行我素。
因为阿福公公有一手种“小菜妹”的过硬手艺,所以大家以物代号,都叫他“小菜妹”。久而久之,“小菜妹”成了他的绰号。他十几岁就从父学艺,在太阳底下的种菜专科“毕了业”,成婚时已名闻遐迩。他的老伴就是因当年他有“小菜妹”的盛名才由岳父自作主张而“嫁鸡随鸡”的,以至他经常在老伴面前自我吹嘘他的姻缘是“破屋大门朝菜田,丈人上门找女婿”。
那“小菜妹”,城里人叫鸡毛菜。其实,乡里人都把鸡毛菜叫作“小菜妹”是无可挑剔的——小菜的妹妹,菜里最小的菜,娇嫩翠绿,犹如妩媚多姿的妹仔,人见人爱。阿福公公种的“小菜妹”以鲜嫩、娇小,又不受虫蛀而使客户啧啧称道。所以,他的菜不用上菜市场去卖,每天早上总是门庭若市,小贩和家庭主妇纷至沓来,唯恐空篮而归,还公公长公公短地频献殷勤。可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规矩:远路的先买,城里的小贩优先供给。他说这是上面的政策。有人问他有否红头文件,他含糊其辞: “你去看看报纸吧!反正城里人的菜篮子不能空着。”也有人见了他碧绿青翠的菜问他是否喷洒了啥特效农药,他拍胸发誓:“我的菜从不用农药除虫,吃坏肚子我‘福’字倒着写。”他的小孙子故意逗他:“我家大门上的‘福’字不是倒着写的吗?”气得他瞪着牛眼无言以答,只会连连跺脚。镇农技站请他介绍种菜技术,他倒直心直肠地说道:“天旱水勤浇,雨多沟挖深,多施土杂肥,除虫很要紧。”当问他用什么除虫时,他却避而不答。似乎这是他的专利技术,对谁都“无可奉告”。可是最近他突然广收门徒,将毫无保留地传授他的种菜技术,包括除虫的绝招。人们记得那是村里组织学习党的“十五大”精神后的第二天他向村主任隆重宣布的。
阿福公公像一个上足发条的闹钟,整天在他的一亩多菜田里浇菜松土、施肥除虫、播种收获。他说,待在家里像虱叮蚤咬似的难受,四肢软塌塌的如霜打的茄子。一到田里头就心胸豁然开朗、浑身来劲,还会喉咙发痒唱起歌来。他有一副好嗓子,《对花十送郎》《妹妹送饭胃口开》什么的田头山歌唱得抑扬顿挫的,很受乡亲们的青睐。可他的歌是在田里唱的,家里从不开口。那年,县文化馆来人搜集民歌,他前语不对后句,总唱不成,干脆跑到田头,放喉高歌,高山流水似的顺顺当当录了音。
当干部的儿子唯恐背上不孝的臭名,恳请他太太平平地享清福,别再上田头了。他说,种“小菜妹”我乐意,你管不着。大款的儿子给他钱,他一口回绝:“卖菜的钱多着呐。”城里的女儿一再要他去见见改革开放后的宁波风光,他勉强答应去住一星期,可是第二天就偷偷回来了。“城里的菜不新鲜,吃不下饭。”“城里的空气闷,憋死人。”他对老伴这样说,可老伴知道他最不放心的还是他的“小菜妹”。
最近,阿福公公倒是要去一次宁波见见蔬菜的市面。他说,他要带领徒儿们开辟一个蔬菜基地,把大量的“小菜妹”销到宁波去,让城里人吃到最新鲜的鸡毛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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