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星”的诱惑

误场了半个小时的歌舞表演终于拉开了序幕，土根顿时精神倍增，目光射向朦胧的舞台，他讨厌那若暗若明的灯光，要是在村里，他会向管灯的人大吼一声：“你是怎么管灯的？”可这是在镇上，他没有这个胆量。

他伸颈以待的影、视、歌三栖明星刘晓青扭腰招手，故作娇态地粉墨登场。她的两条细腿如履热锅似的活蹦乱跳着，使人看了很不舒服。那首《女人如老虎》的歌也唱得似乎有点走调。“哼！这样的‘伪劣品’见得多了，还配叫‘刘晓青’。”他失望地惋惜起那15元的票钱来。

那张戏票是两天以前就买好的。那天，他上镇上卖菜路过影剧院，特大的歌舞演出海报像磁铁似的吸住了他的脚步，领衔主演中竟有影、视、歌三栖明星刘晓青。那不是他做梦也想见上一面的大影星刘晓庆？是不是写海报的笔下疏忽把“庆”字写成了“青”字？他愣怔怔地想入非非……

现在土根想见影星的希望破灭了。正在心灰意冷中，那个曾获全国通俗歌曲演唱大赛一等奖，号称光头“林彪”的歌星出台了。他自报演唱的歌曲为港台金曲《罗拉》。随着电子琴单调的伴奏和年久失修的爵士鼓砰砰的节拍，光头“林彪”声嘶力竭地悲号着。邻座有个留长发的瘦高个口中连连打着呼哨，高喊着“再哭一个”。土根听不清在唱什么词或哭什么调，却蓦然想起了他奶奶断气时的悲恸情景，禁不住鼻子发酸，动了真感情。

土根是村里出了名的吝啬鬼，为了积足“老婆钱”。他把一角钱当作一元钱用，这15元一张的戏票对他来说无疑是重如泰山。他上午卖掉的一担菜也只不过二三十元钱，这15元钱可买20多斤的化肥，可买一瓶还多的“甲胺磷”，如果再加上一半钱，就可以买上一件时髦的茄夹衫。他站在海报牌前手按着已经裂口的旧西装口袋权衡着15元人民币的价值，踌躇再三。可是他的双脚却不由大脑的支配而起步，他的目光仍停留在这勾魂摄魄的海报牌上。除了“青”与“庆”扑朔迷离的诱惑，光头“林彪”也使他大感兴趣。绰号“林彪”，当然人也一定像林彪，那光头摔死在温都尔汗他听说过，但会唱歌的“叛徒”的“尊容”该是一睹为快的，何况是全国一等奖的获得者。还有一听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的东北歌王“北方狼”；浪漫性感的“三点式”健美舞；神秘莫测的拉丁草裙舞，足使他捏着卖菜钱的手往衣袋外面抽。他看着伸向售票口众多的手，终于铁了心：“刘姥姥都逛过大观园，难道富起来的农民就不能见见世面，开开洋荤？”他终于递上了捏得汗涔涔的卖菜钱，换来了那张带着粉红色梦的戏票。

砰砰嘭嘭的爵士鼓震耳欲聋，东北歌王“北方狼”撕心裂肺地演唱着那首名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土根觉得那个“狼”沙哑的变音破嗓远不如他老爸酒醉时唱的“五更调”好听。有人在骂这骗人的海报；也有人在大呼上当；“长头发”则在狂喊退票，场内一片混乱。土根不会打呼哨，也不敢大声喊叫，他像一只吃了农药的鸡，耷拉着脑袋，连对曾使他想入非非的“三点式”也失去了兴趣。他悄悄地退了场，蹬上他卖菜的重磅自行车飞似的往家赶，他还来得及看中央台的电视连续剧《水浒传》。路上，他还心疼着那15元的卖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