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子 中南大学信息工程学院副教授 陈晓方)
2014年10月17日凌晨1点多,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心脏狂跳起来,暗夜中忽的浸满了恶兆,与心里的不祥预感相映了。接起电话,是ICU的明主任打来的,语气温和无奈。
母亲走了。在顽强、乐观地抗争了病魔两年多以后,最爱我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最后治疗期间,湘雅医院血液科的医生多次劝我们送母亲进ICU病房,但是我们清楚,以她的病情,进了ICU就是天人永隔,我们再也无法为她做什么了,也无法再看到她的美丽笑容。以她万事不求人的个性,也极不愿意进ICU病房,一切依赖不认识的护士服侍。因此,直到临终前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们才将她送进ICU病房。我16日下午推母亲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失去意识。等护士出来,告诉我母亲忽然动了一下手想要把呼吸罩取掉,我听了以后难过极了,一阵阵悲痛袭来。
母亲走后一段时间我常常梦见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多年前从泉州回厦门的汽车上我陪她聊天的情景,她那次跟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母亲生于1941年,是福建泉州人。外婆一支是一个大家族,全家住在泉州市南门兜的一条老街上。家里亲戚很多,包括一些南洋的海外亲戚。我记得母亲告诉我,我有一个姨外婆从中学起就参加进步革命活动,解放前加入了共产党,并受委派去台湾准备迎接解放,后来因为海峡对岸的白色恐怖又撤退回来。由于福建是前线,刚解放时候外婆家里曾经驻扎过解放军。解放以后,耳濡目染之下,新社会的思想很快影响了母亲。到了中学,母亲的政治立场和进步思想已经十分坚定,还曾多次和别人进行政治辩论。她的信仰坚定性和思想纯洁性贯穿了一生,并渗透到待人处事的方方面面。到了她做学生工作的时候,因为讲原则立场、无私心杂念、忘我勤奋工作,有的学生私下给她起绰号叫“马列主义老太太”。多年过去,我们都把这件事看做对她精神的亲切褒扬。外婆家有10个兄弟姊妹,除了上面有一个哥哥,母亲是大姐。家里子女多,只有外公做钟表店小职员有一点工资收入,生活自然是比较艰苦的。干饭是很少煮的,常常都是煮粥喝,怕饿到年幼的弟妹,母亲常常特意少吃,久而久之,饭量就小了。后来母亲的个头是家里兄弟姐妹最矮的,也许跟饭量小有关。虽然吃得少,但是从外婆那里继承了闽南妇女的勤劳传统,母亲从小就十分懂事能干,会干家务,会做饭,会带年幼的弟妹,从小学到中学功课也做得又快又好。到了考大学的时候,母亲让出了一个宝贵的保送机会考入了长沙的中南矿冶学院,从此在长沙一待就是50多年。
我是1975年出生的,哥哥比我大4岁。后来我看了校报上一篇有关母亲事迹的报道,知道因为母亲工作忙,我是出生不到两个月就进了附属幼儿园的托幼班。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母亲总是很忙,在原来的采矿系后来的资源安全与工程学院从事学生工作。我太小,父亲常常出差,母亲晚上有时候就带着我出去谈工作,我在旁边看着这些大人在谈,开始还好奇,后来就没耐心了,在旁边拽着妈妈的手拼命闹着要回去。妈妈总是有办法哄我安静下来,也不妨碍她把工作谈完。现在我也为人父了,体会到当年母亲一边带着孩子一边这样勤奋工作是多么不易。
做学生工作主要就是靠谈话了解情况、打通思想,我记得母亲在各种场合跟别人谈话的情形。有跟学生谈的,有跟老师谈的,有跟家长谈的,有在自己家谈的,有在别人家里谈的,有在路边谈的。每次谈话都很长时间,不分工作八小时内外。特别是在家里谈话,很多学生有事情都会上门来找母亲,母亲是来者不拒。家里房子小,他们在旁边谈,我在一边,该做作业做作业,该玩玩,该睡睡,两不相妨。当时谈话的内容我因为年纪小,没什么印象,但是对谈话的耐心细致和循循善诱是有深刻印象的。中南矿冶学院(后改为中南工业大学、中南大学)这所内地高校的生源本来就是以内地农村学生为多,采矿系和后来的资安院当时主要都是艰苦专业,几乎所有学生都是从农村来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母亲担任学生工作期间面对的基本上都是这些真正从封闭农村出来的贫困学生。学业负担、经济压力、学习方式的转变以及这样那样成长过程中的生活变故,对学生的思想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而且当时不像今天的信息化社会,有多姿多彩的生活圈和信息来源,解决思想问题的手段十分丰富。在那个年代,在采矿专业的学习环境下,母亲从事的学生思想政治工作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些学生工作的真正效果在时隔多年到母亲退休以后我才真正体会到。有时是出门旅行找来当地的学生见面,有时是放长假学生返回学校找老师聚会。每次这些毕业的学生们听说林老师要来了就赶紧通知聚会,一呼百应,或者返校时候一定要找林老师参加座谈聚会。聚会时候各行各业人才济济,但说起林老师当年的一次次工作会议,一次次谈话,一次次学生活动都是历历在目,十分动情。我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事情。一次我陪退休后的母亲到甘肃,金川那边的同学都沸腾了,难得林老师会到这里来,聚会的时候有几个学生十分激动,眼里都有泪光,其中一个同学拉着母亲的手叫“林妈妈”。学生毕业以后,对于从事思想政治工作的老师实际已丝毫无所求了,十几二十年后师生感情深到了这个程度,我心里十分震撼。另一件事发生在母亲重病住院的时候。当时离母亲最终过世已经不足一个月,她精神委顿,身体十分难受。当天下午我正在照料她,来了3个老先生探望她,有一两位已经白发苍苍了。母亲开始没有认出来,后来自报姓名,原来是20世纪70年代母亲刚刚留校任学生辅导员时辅导过的第一届学生,当时他们是工农兵学员,现在都已经过了70岁了,跟母亲年纪差不多大。回校的时候听说母亲生病住院,特地过来探望。但最令我吃惊的是,老先生们说了名字,母亲马上就回忆起来了,当场还说起其中一个同学爱打篮球的事情。那已经是快40年前的事情了,她居然记得如此清楚,可见她当年是真正用生命用心血扑到学生们身上去了。当时她说话很吃力,但还是谈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走了以后,母亲还说起当时工农兵学员基础差,要给他们补中学数学和英文基础课程的事情。母亲就是这样,对学生的信息和变故时刻放在心里,对他们的爱好、履历、性情了解甚至超过了同班同学。毕业以后聚会的场合,母亲常常能一口气叫出在座所有同学的姓名,说出他们的习惯喜好,而一些同班的同学都做不到这一点,因此常常是师生畅叙,情深谊长。每次参加这些活动回来,母亲都笑眯眯的,说起这个那个同学当年如何调皮打架,现在如何如何有出息,只有对学生真正付出了代价才会有这样好的情绪。但是每次这种聚会有个问题,母亲总是吃不饱,因为她对每一个学生都是有说不完的话,顾不上吃饭,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桌上上了什么菜,回来以后她才想起来在坐席上净说话了,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饿了。母亲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工作生活、待人接物都没有什么私心杂念,没有什么很强的功利心,这根源于她的信仰和人格,所以她关心别人是真正地全心全意为别人着想,不企求任何回报。也正因为她的心思很单纯,所以对人听言观行能够细致入微,对事考虑问题能够深思熟虑,学生有什么思想问题在言谈话语中马上就能够发现。要求严格、工作细心、安排周到,正是当年她很多手下学生干部对她从事学生工作的共同印象。
因为学生们都是晚上要上完课才回寝室,所以很多学生工作的会议都安排在中午午休时间或者晚上10点之后。为了方便学生干部,会议地点一般都是在学生宿舍,这样开完会马上同学们就可以回寝室休息。但是母亲参加这样的会就必须晚去晚回,经常搞到夜里12点以后才到家,就这样她养成了晚睡的习惯,不到12点以后睡不成觉。但是早上又必须早起买菜做家务,然后急忙赶去上班。因此母亲长期睡眠不足,一直到退休后六七十岁还是如此晚睡早起,这对她的身体健康影响很大。即使在病房住院,也是要熬到夜里快12点才能在安眠药的帮助下入睡,每次陪护的时候看见她失眠睡不好都十分心疼。
小时候还有一件事情印象很深。母亲是负责学生工作的,学生干部提拔、入党和毕业分配权力掌握在母亲手里。对于学校来说这个权力说大不大,对于学生个人可以说是影响深远的。尤其是毕业分配,因为当时毕业分配去向安排基本上就决定了学生的一生职业生涯,具有重大意义。母亲一向严格依照制度办事,按照学生的专业能力排名和综合素质决定他们的分配去向。基本上每年到毕业分配季节,都有学生上门送礼,希望在决定分配计划时候能够给以特殊照顾,而他们的礼品从来都是被拒收的。偶尔有时候母亲不在,礼品扔在了家里,母亲也会第二天找到学生把礼物退掉。那时候大多数学生都是农村出身,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家长也是很淳朴的农民。特别是新生来报到或者大一下学期第一次返校的时候,往往有些家长亲自送一点乡村土特产来,或者是让学生带来。比如有一次,有个内蒙古的同学新学期来报到,为了感谢母亲,他的父亲专门从内蒙古千里迢迢带了两条新鲜的大鱼,用一个农村常用的化肥袋子装着,让这位同学送到了我们家门口,因为天气冷,鱼并没有坏。作为家长出于真诚的一片好心,这种情况下,如果拒收是不近人情的,而且这鱼学生拿回去也无法处理。当时母亲收下了,然后按照市面的鱼价当场把钱补给了这位同学。印象中还有一位安徽的同学,家长送了两只活母鸡过来,也是照价格补钱给了学生。这个事情我记得当时还写在了我的语文课作文里,得到了语文老师的称赞。这就是母亲的党性原则和人情观念的最优结合。可以想象,如果在毕业分配这类关系学生切身利益的问题上不能一碗水端平,而是上下其手,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虽然学生当时无能为力,但是事后会如何评价,如何看待这位主管的老师,是显而易见的。绝不可能在毕业几十年后,还对老师怀有深情厚谊。而且,如果一届毕业生中发生一两件这样的偏心案例,吃亏的当事学生在私下绝不会缄口不言,这样的信息一扩散,很多人都会有理由觉得对自己的安排也是不公平的。从众多学生毕业后多年来对母亲的感情看得出,母亲从事学生工作这么久,从来没有在这类原则性的问题上放松过。
母亲工作这么忙,在照顾家庭上却一点也没有放松。我和哥哥都是从小长得身强力壮,全靠母亲照顾得好。母亲从小帮外婆照顾弟妹,帮忙做菜弄饭,跟外婆学做了一手上好的家常闽南菜。说起她做的美食,那真是令人回味无穷。每逢过年的时候,她经常从二十八一直忙到年三十。比如一种肉卷是工艺比较复杂的,先买肥瘦合适的五花肉剁细,用发饼碾碎的饼渣调和打匀成馅,调味后用浸湿的豆皮裹成长条,下面铺菜叶上锅蒸几个小时,然后冷却再油煎,然后切片装盘,外酥内嫩,香脆可口。这种肉卷在泉州很多,不过吃起来总不是妈妈做的那个味道了。到了冬季,湖南鱼比较便宜,妈妈会买回很大的草鱼,把肉剔出来做鱼丸,每次花很多功夫去处理鱼肉,一次做一大袋,够吃很多餐的。闽南的风俗一向很重视元宵节,我们家里专门有做元宵馅的模具,花生、白糖、芝麻加油配成馅后,用锤子通过模具一个个砸成球,包的时候就很方便了。开始我看着母亲做元宵馅,后来我就承包了这个活,开始有一两次还砸破过手。在湖南待了几十年,母亲也会做很多湘菜。20世纪80年代时候,湖南的猪肉比福建便宜,于是每次寒假之前,母亲都会买很多肉在家里阳台上晒腊肉,不用烟熏火烤,只是浸制后风干,然后大包小包带上火车,带我们回去看外公外婆,每次这些腊肉都十分抢手。还有一道红烧肘子,也是妈妈的拿手菜,不过后来怕不利于健康所以慢慢不怎么做了,现在想吃却吃不上了。妈妈在饮食上是很舍得下功夫的,买菜也很细心。我长大后春节前的菜场采购都是我陪她去,一跑就是一上午,常常买的东西太多,我就找个地方守着菜等她,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在菜市场奔波劳碌的背影。妈妈常常跟我说,人的嘴巴就是一个无底洞,时时往里面填,永远填不满。在我小的时候,当时副食品还很紧张,母亲天不亮就和邻居阿姨一起约好去排队买豆腐,去晚一点就没有了。当时只有周日单休一天,平时都要坐班,到了周末要忙着洗衣买菜。家里做饭烧煤炉,如果煤用完了,父亲借一辆板车去运煤回来,要自己配黄泥用模具打煤球,母亲也动手打煤球,不仅要配比得当,还要天气好才能快速晒干。就是这样忙,妈妈还想方设法给我们改善伙食,周日早上会煎饼,中午常常会包饺子,吃起来真是香极了。今天我也要为家计伙食操心了,才知道妈妈这么多年,特别是在当年那种艰苦的条件下尽心竭力操持家务是多么不易。
母亲是非常多才多艺的人,书法、象棋、音乐、球类、舞蹈都很有一手。我会一点羽毛球、游泳、象棋,都是从很小的时候跟我母亲开始学的,可惜后来都不精通。我小时候一家四口经常一起在家属楼前面打羽毛球,这个情形很多年以后中南大学的一些长辈还记得,想不起我的名字,说起当年在楼前打球的一家人就知道了。游泳我们是正儿八经在湘江里面学会的,那时候路比较远,我和妈妈、哥哥一起往江边走,父亲骑车往返,先送一个,然后再骑回来再送一个,父亲骑自行车带我们全家一起去江边。夏天江边人多,我们就用尼龙布围起来换衣服。那时候湘江还比较清澈,水底还有很多田螺、沙螺什么的,我们经常带一个桶,捞半桶螺回去炒了吃,味道还不错,真是愉快的回忆。后来我年纪大了以后就去学校游泳池游泳,父母慢慢去得少了,可是每次游泳我都会想起童年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愉快的夏天。母亲象棋很厉害,这是从外公家里带来的传统,母亲和几个舅舅从小就一起下象棋玩,后来又教了父亲和我们兄弟俩。几次学校象棋比赛,或者机关里的象棋比赛,妈妈都拿了名次回来,在女子项目中全校她是数一数二的。记得刚退休的时候,有一次代表中南大学到湖南攸县去参加湖南省直机关老年女子象棋比赛,对手也非常厉害,最后殚精竭虑拿了第一名。当时比赛太激烈紧张,她脑子里面全是下棋的事情,根本无法入睡,她真正失眠开始吃安眠药助睡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母亲的书法很有个性,字体端庄大方,正气凛然,与一般女子的娟秀字体大不相同,最擅长的是硬笔书法,经常参加学校的各种书法比赛和展览。母亲在才艺和艺术上很有灵气,唱歌、跳舞就不用说了,基本功很扎实,当年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是文艺骨干,工作以后操办各种学生文艺晚会,担任大合唱指挥,退休以后在老年大学参加各种各样的文艺汇演,都是很有名的。她生病以后回家休息的时候,我和父亲有时候陪她出去走走,她身体比较虚弱,但是还能跳广场舞,跳起来非常轻柔灵动。她有许多唱歌的歌本,从“文革”时期到20世纪八九十年代各种版本都有,她基本上拿起来翻任何一页都能识谱唱出来,也能用口琴吹出来。母亲那个老口琴,前几天被我儿子翻出来吹着玩,可惜我们都不会教,要是母亲还在就可以教孙子吹了,当年母亲就是这样教我的,但是我没怎么学会。老年大学手工班的绢花和串珠,她一上手就像模像样,很快家里面就多了很多绢花和串珠的工艺品,十分漂亮,还送了很多给亲朋好友。家里还有两宗宝贝,一个是当年母亲的集邮本,上面有从她高中时候一直攒下来的邮票,十分珍贵;还有一盒“文革”年代她积攒的毛主席像章,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都有,十分漂亮。从90年代开始,我们家里开始用电脑,母亲从一开始积极性就非常高,专门学习了当时流行的五笔输入法。我也学了一点,不过还是觉得没有拼音输入法方便。她当年是没有学罗马拼音的,所以只能用五笔,要把整个五笔输入表背下来,开始还经常要查表,有时候问我某个字五笔打不出来,拼音怎么打,后来就输入比较熟练了。有了这一手,她自己需要写的文件经常就直接在计算机上完成。包括后来在老年大学担任教务主任,大部分打印的文件,包括招生公告、班级名册甚至歌词歌本都是她一手打印完成的。她学习能力很强,不仅会排比较复杂的表格,甚至会从网上下载曲谱和歌词,然后用绘图软件把乐谱中的水印和广告字样去掉。当时我比较忙,经常指点一下就让她自己摸索,结果她都会了。母亲真正非常投入和热爱的运动是乒乓球,还没有退休的时候就经常和父亲以及院里其他老师一起打球,每次打到傍晚六七点钟回家,一身是汗。有时候为了让家人吃好,先不去洗澡,带着汗先做饭做菜,结果为此受凉感冒咳嗽,这种情况发生过多次。每次我劝她先去洗澡,她都不肯,怕我弄得不好吃。到了退休以后,打球就更是家常便饭,她是老年大学的乒乓球活动室那里的常客。她性格开朗活泼,关心别人,又是老年大学各种活动的组织者,那些球友跟她关系都非常好。她去世出殡的那天,我们扶灵到了老年大学的活动室,当时我们不想过分惊动大家,没有提前通知,但是正在打球的都是她的生前好友,一看到她的遗像经过大家哭成一片,情景十分感人。
母亲始终是发自内心地关心爱护别人,加上性格开朗活泼,笑容灿烂,因此她的人缘特别的好,具有超凡的人格魅力。对学生来说,不管她对学生要求多么严格,学生最终对她没有丝毫怨怼,反而牢牢记着对她对学生倾注的热情和关爱,毕业时间越久,很多学生对她反而感情更加深厚了。对同事和领导来说,她在采矿系、资开系、资环建院、资安院等多个时期担任院系党总支副书记多年,从来没有跟别人闹过什么矛盾或者人事上的纠纷,很多老师,特别是比她年轻一些的老师都念着她的好处。父母亲是大学的同学,毕业后留在学校任教,大学同学每次毕业周年聚会都是由我父母亲安排组织,每次都安排周到,让大家尽兴满意。父亲是湖南省爆破界的学术权威,有很多弟子和好友担任单位公司部门的要职,他们经常到家里来拜访,跟母亲的关系也十分亲近,母亲对他们的个人情况了如指掌,对他们的学习、工作、生活都非常关心。母亲还积极参加湖南省爆破学会历年的培训组织工作,这是她的强项。在湖南省爆破培训班有很多只见过一面聊过一两次的学员,哪怕是经过多年以后重逢,母亲仍然经常能够叫出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的个人信息。
母亲重病住院期间,在病房中还不忘关心别人。来来回回先后总共有几十个同病室的病友,她只要有一点力气,就关心鼓励周围的病友。血液科输液非常频繁,很多次旁边输液的病友药水已经输完了,陪护的亲属还没有发现,她先发现了去提醒对方。有的病友情绪不好,她就以长辈和老病友的语气安慰对方,同房病友出院或者母亲出院分别的时候,病友和病友陪护每次都很舍不得,说母亲是个难得的好人。母亲对在病房轮流陪护的父亲、哥哥和我更是疼惜得不得了,总是要我们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下,其实她自己经常失眠,加上病魔困扰,根本休息不好。有一天晚上是我陪护,她高烧不退,然后大汗淋漓,差不多失去了知觉,缓过来以后,她跟我说当时几乎是死过一次了,刚缓过来,她马上就催我去休息,我不躺下来她就一直说,我不得不躺在旁边的陪护椅上,当时真是心如刀绞。后来这种严重的情形还发生过几次。母亲是个极为要强的人,生怕给别人添一点点麻烦,这也是我们为何没有请人陪护而是父子几个轮流照顾她的原因,因为如果是请陪护,她总是生怕使唤麻烦别人。我们也不放心,总想多照顾她一点儿。她直到临终前不久才最后失去知觉,送入ICU病房,很快就天人永隔。
母亲去世前,我们全心全意在照顾她,没有为后事做充分准备。从去世到召开追悼会,只有短短3天时间,母亲的学生收到噩耗从天南海北各个地方纷纷赶来,特别是很多当年的学生,现在已成为各行各业各级别领导,都放下手头的公务专程赶来。我们预定了殡仪馆第二大的一个追悼大厅,但是没想到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吊唁人群一直站到大堂外面一大片。司仪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送花圈和致唁电的单位和个人全部念完。我的一位老师和同事事后跟我说,从来没有参加过如此感人的追悼大会,撼动人心。灵堂所悬挂的挽联是我拟写的,上联“慈风永沐报国持家玲珑妙手安内外”是描述她对事业家庭的奉献、关爱和才干,下联“德韵犹存爱生如子桃李留芳沁山河”是突出她在教育人培养人的工作中做出的杰出贡献。
母亲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可是风雪前路中,总有她的光,她的影,她的爱在永远陪伴我们,陪伴每一个她爱过、关心过的人。在这里以一阕小词结束这一段对母亲的回忆,而她对我们的爱是永远不会终结的。
诉衷情·慈风永沐
少居泉州旧仓楼[1],
五十麓园秋[2]。
师情暖寒门子,
笑颜未曾休。
春晖盛,
慈恩厚,
赤心稠。
山青水长,
烛照堂前,
桂子香透。
【注释】
[1]母亲在泉州的老家,原来据说是一所仓库改成的。
[2]母亲从1960年考入中南矿冶学院,到2014年去世,在中南大学云麓园中生活了54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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