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雪,整个寒假都像是蜗居在家中,几乎不怎么出门。
马路街道皆是厚厚的冰,一不留神就会摔跟头,田野里一片白茫茫,分不清哪里是田埂哪里是庄稼,弄不好还会掉进水沟或水坑里。闭门不出的日子,只好看那些每天聚集在院子里女贞树上“觅食”的大大小小各色麻雀。
与其说是觅食,倒不如说是等待分一杯羹——抢一点鸡食吃。它们真是饿坏了,人在边上看着,它们也敢从树上飞下来,赶紧啄食几粒谷子,然后飞快地退回到树上,小脑袋还瞅着人看,你若站着不动,它们会很快又飞下来。
我本无意驱赶它们,母亲却不愿它们与鸡鸭争食,每次给的谷子都有限,鸡鸭也开始护食,常常啄它们。这样一来,为了能多吃到几粒谷子,小麻雀们就得多担一些风险了,大冬天的,冰棱子挂得老长,被那些“身躯庞大”的公鸡母鸡啄伤了或啄去了羽毛,日子都不好过。
它们飞上飞下忙个不停,扑哧扑哧的飞翔声不绝于耳,若不计较被它们“偷食”的谷子,大可以把这一幕看做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有一刻,看着它们的那股热闹劲儿,竟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某个夏日的黄昏。
但这热闹只是短暂的假象,其实它们每天都吃不饱,到了晚上都不肯离开靠近厨房窗户的那棵女贞树。清早起来,有时会发现雪地里或者走廊上趴着一两只小麻雀,用手一摸,都冻僵了,也不知是夜里什么时候死去的。
我背着母亲,多撒了几把谷子在地上,它们雀跃着从女贞树上飞下来,并且引来了更多的麻雀,其中还有一些体形较大的。母亲当面不说我,但有时候她会将放在外面的鸡食盆拿回厨房里,这样那些大大小小的麻雀就没有谷子可吃了。趁人不备,它们会直接飞到厨房里吃谷子,如果厨房门是关着的,它们会透过玻璃窗看着鸡食盆,有时候还试图穿过那一层透明的玻璃,弄得窗玻璃啪啪作响。
母亲试图赶走它们,但它们只是在女贞树周围转圈,怎么也不肯离开。后来母亲只好把盆子又拿到外面来,它们吃光了盆子里的食物,虽还不肯离开,但也不闹了。
那天晚上,又落了一夜雪。夜里隐隐能听到小鸟的叫声。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女贞树差点都被压折了。雪地里有七八个黑点,跑过去一看,都是夜里冻死了的麻雀,有的都快被雪掩盖了。正兀自感叹,又一只麻雀从头顶的树枝上掉落下来,在松软的雪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它的掉落仿佛悄无声息,只带落了枝条上的一丁点雪。
我跑过去和母亲说,你看昨晚冻死了好几只麻雀,我刚去的时候,又掉下来一只,差点掉到我头上,也不知是冷死的还是饿死的。看着怪可怜的。今天就再多给一把谷子吧。
哪年冬天不冻死掉一些,春天不知道种秋天不知道收,那冬天能不冻死饿死?缸里就那么多谷子,要给鸡吃一个冬天的,你看着给就是了。
当有一天,母亲看见我给麻雀添谷子时,她说,孩子,你这么心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给麻雀喂过食,后来我自己当家了,知道了粮食的金贵,就再也不发年轻时的善心了,你现在也是不知道粮食的金贵。再说,你喂它们,它们又不懂。
母亲这么说的时候,我看了看自己手中金黄的谷粒。何必要它们懂得呢?要它们懂得,我又何必撒谷子给麻雀?我的给予,也许连怜悯也算不上。只是在那落雪成灾的冬天,看着那压得挺不直身子的女贞树,看着树下那些被雪半掩埋的麻雀,我的心感到了冬的肃杀。
如果那些金黄色的谷粒,那些带着夏天阳光颜色的谷粒,能够让它们度过雪天那些寒冷的夜晚,我的内心会多一些温暖的。
也许世间一切“善心”,都只是自求心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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