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老师

自读幼儿园始，到如今研究生即将毕业，十八余年间，遇见过很多位老师，其中不乏春蚕、红烛般无私奉献者，也有如授业恩师般严谨、儒雅，以学术、人品、言传身教让我学为好人者，他们都值得尊敬。但我时常不经意间记起，有时会突然怀念的，却是一位“另类”。

他姓胡，是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教政治的。我进高中那年，他刚大学毕业。我们毕业，他也辞去教师职务，去了深圳，后又到厦门，自己开了一家公司。

我们的高中在小镇上，语文老师也满嘴乡音，只有他，说普通话，听着新鲜。他让我们学普通话，让我们跟新闻联播学。每周的班会，他都带一份《中国青年报》，挑选两篇读给我们听，也让同学起来朗读。既练习了普通话，也给封闭的学习带来乐趣。当年读过的文章大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篇《红玫瑰与黄玫瑰》，说的是友情和爱情。当时有同学开始偷偷谈恋爱，我也朦朦胧胧喜欢上一位女生，印象特别深。

这是他斯文的一面，他也有粗鲁的时候。有位姓施的同学，长得壮，常鼓着二头肌、胸肌，让我们打，说一点都不痛。这位同学好打架，老师都头疼。有一天他又惹事了，胡老师把他带到房间，关上门，据说一顿暴打，此后施同学并未学好，但在他面前，却真是老实做人了。胡老师还和英语老师打了一架，他们都在班级公开道了歉。等英语老师走后，他笑着对大家说，其实要不是当老师，年轻人意见不统一，打架也不是大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还是个“不务正业”的老师。高一下半年，他开始做皮鞋生意，将厦门那边未能出口的皮鞋弄回来卖，经常背着皮鞋到处推销。周末，就请不回家的男生帮他搬皮鞋，然后他请大家吃水果，吃饭。

校长对他有意见，家长也不放心。于是他在校长面前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高考达线指标，给家长写公开信，在班会上也给我们解释，说他兄弟姐妹多，家里穷，工资不够花，只好努力去挣。他说卖皮鞋是他生活所需，他会掌握好度，请大家放心。他用政治课本上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形容自己。说他大学时给饭店洗过盘子，在酒吧做过服务生，他想尝试各种行业，不会一辈子当老师。他说得很坦率，也很真诚。

他将皮鞋生意一直做了下来。高二时，他在班级设立了奖项，每次考试前三名和进步最快的同学，都能发到一双皮鞋。高考前夕，他请一位漂亮的大学女老师来班上做演讲，讲述她的成长历程，情感经历，职业选择，还留时间给我们提问。从形式到内容，都那么新鲜又亲切。

那年高考，我们班超额完成了学校的指标。有人说，如果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教学上，成绩会更好。后来高中同学，有学做生意的，有做装饰材料的，有做网络广告的，也有卖皮鞋的，都做得不错，不能说与他毫无关系。

他不是教师的楷模，但我常常怀念他。怀念的理由我也想过，也许是往日的老师印象太刻板、清苦，我为他旺盛的生命力、爱折腾而且还每每成功的那股劲儿所鼓动，更倾心于他身上那种坦率、真诚的东西。有机会到厦门，我一定要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