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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纺出的歌

时间:2023-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一望无际的启东大地上,这曲调能传得很远很远。他深情地说,启东人的灶头是最干净的,描着白底黑花图案的灶头擦得铮亮,抹不到一点灰尘;启东人的语言是很文气的,许多话深究起来有很深的哲理;启东人是最勤劳的,深夜他们军人骑在马上,在清冷的乡间走过,听到的是一片悦耳的纺纱声,每台纺车前坐着一位不知疲倦的农妇,嗡嗡嗡,声音轻细而悠长……年复一年,启东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渐渐成了棉花高产区。

你说我住在

啥地方啊,

啥地方呀?

喏!

东临黄海,

南靠长江,

哎哎呀,

启东就是我家乡

……

很小的时候,就听乡亲们哼这首民歌,也许这是我会唱的第一首歌。如今一想起那曲调,脑海就映现棉花朵朵的田野,芦花摇曳的小河,油灯下的纺车……我们家乡的这首歌的曲子不像山歌般豪放,也不像渔歌那样粗犷,她是柔柔的,细细的,幽幽的,甚至还有那么点缠绵。在一望无际的启东大地上,这曲调能传得很远很远。深夜,你提着一盏灯,在乡间小路上行走,走过一个埭又一个埭,跨过一条明沟又一条明沟,只要哪间农舍传出这歌声,那曲调就会一路陪伴你,走多远跟你多远,让你心中充满柔情,充满温暖,让你急切地加快脚步回家。

此刻,我多么想把这首家乡的民歌唱给大家听,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曲调,既像沪剧或越剧,又像某种江南小调。我没有作家莫言的才情,能将东北大地的民间剧种“猫腔”在《檀香刑》中演变成那样凄凉悲怆的文字,即便没听过也已铭刻在心。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吟唱这首家乡的曲调,我疑惑,启东人的个性中并不缺少阳刚之气,那曲调为什么这样轻柔?启东人的个性中并不缺少率直和粗犷,那曲子为什么幽幽曲折,缠缠绵绵?一遍又一遍地吟,总觉得这声音像什么,像什么,像……

突然,我心中一亮,那是纺纱的声音啊!

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来上海参加中日书法交流活动的韩念龙先生。这个当年随新四军军部在启东、海门一带驻扎过的老战士,听说我是启东人,立即勾起他对启东的回忆:启东是大海之门啊,万里长江滚滚冲击,新的沙地形成,原来的大海之门“海门”县退到了后面,启东代之而起,挺立在滔滔大海之边。他深情地说,启东人的灶头是最干净的,描着白底黑花图案的灶头擦得铮亮,抹不到一点灰尘;启东人的语言是很文气的,许多话深究起来有很深的哲理;启东人是最勤劳的,深夜他们军人骑在马上,在清冷的乡间走过,听到的是一片悦耳的纺纱声,每台纺车前坐着一位不知疲倦的农妇,嗡嗡嗡,声音轻细而悠长……

是的,这是一片盛产棉花的土地。当初,这里被倒灌的海水冲出白花花一片盐碱地。著名的南通实业家张謇,建立垦牧公司,围海造田,改良土地。盐碱地适宜种植棉花,于是白花花的棉花一片连一片,渐渐丰收。张謇又建造了多家棉纺厂,纺纱织布。年复一年,启东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渐渐成了棉花高产区。记得上世纪70年代,那是全国百姓买布凭布票的年代,周恩来总理开农业工作会议,总不忘记将棉花高产县我们启东的那位女县长叫到身边,言语中满是赞赏和鼓励。

50多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当牛郎织女在天河相见的那个夜晚,我降生在这个棉花的故乡。睁开眼,满屋子白花朵朵;闭上眼,满耳是嗡嗡的纺纱声。4岁那年,我开始跟母亲在田里摘棉花,矮小的个子淹没在棉株丛中。那软软的一朵朵白花啊,把我扎在腰间的蓝布小花袋顷刻塞得满满。

当棉花被一双双粗壮的手翻晒得又干又爽;当光秃秃的棉花秆从田里拔出堆满柴场;当雪白的棉花塞满家中的仓房,冬天来到了。母亲搬出纺车,将它细心装上;母亲拿出锭子,将它擦得油光闪亮。在煤油盏闪闪烁烁的光影中,母亲坐在纺车前,一手捻着棉花,一手摇动纺车。细细长长的棉线从手中不断抽出,嗡嗡声不绝于耳。我站在母亲的身旁,奇怪这白色的棉花转眼怎么就变成了又长又细的白线!纺啊纺啊,我仿佛看见母亲手中的线顷刻变成布机上的条纹布,转眼又变成春节穿的新衣服。

纺车一圈圈转,母亲的手指不停地捻。转眼,纺车、锭子、手指在我眼中变得模糊起来,我困了,倒在了床上。

你说我住在

啥地方啊

啥地方呀?

喏!

棉花滚滚

纺车嗡嗡

哎哎呀,

启东就是我家乡……

歌声进入我的梦乡,歌声伴我到黎明。多少个冬天的夜晚和清晨,我在歌声中睡着又在歌声中醒来。后来,离开了家乡,我从来没有细想,那歌声为什么悦耳,那曲调为什么动听,我只是在想念家乡的时候哼上几句。直到今天,当我写下这歌词,在心中一次次吟唱,终于发现,那歌声原来是棉花纺出来的,你听,那曲调正是纺纱的声音啊,柔柔的,细细的,幽幽的,甚至还有那么点缠绵……

2001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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