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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樟树

时间:2023-01-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赶忙拿起相机,来到娘家从前住过的地方——国顺路300弄,去拍那里的6棵樟树,这是我父亲晚年养育的另一群孩子,至今已有26年。1984年,父亲从打捞局离休,那年,他69岁,照上海人的说法,应该是虚岁70。父亲在部队戎马生涯大半辈子,上了年纪后,转业到上海这座城市工作,忙忙碌碌又是20年,突然间,父亲要退了,回家养老了!父亲浇水剪枝,精心呵护。扎下根的这6棵樟树,留在国顺路,蓬蓬勃勃,越长越高。

这个春天,让人有点心烦。下了许多日子阴冷的雨,天终于放晴。我赶忙拿起相机,来到娘家从前住过的地方——国顺路300弄,去拍那里的6棵樟树,这是我父亲晚年养育的另一群孩子,至今已有26年。我走进弄堂,眼前一亮,真是越长越高啊,暖暖的阳光下,高大的樟树闪着绿油油的光,树冠已经高过6楼的楼顶了!

1984年,父亲从打捞局离休,那年,他69岁,照上海人的说法,应该是虚岁70。父亲在部队戎马生涯大半辈子,上了年纪后,转业到上海这座城市工作,忙忙碌碌又是20年,突然间,父亲要退了,回家养老了!

父亲显得很平静。他买来笔墨,摊开旧报纸,开始练毛笔字。父亲练得十分认真,我们回娘家看了,都说,不错不错,爸爸的字真是不错!过了一阵,父亲开始写诗词。父亲坐在靠窗的写字桌前,苦思冥想,纸上涂满了蝇头小字。我们让父亲读给我们听,什么“魔鬼还乡血成河,纵马军中烈士多”;什么“十年动乱灾难重,春风日照观乐土”等等,他兴致勃勃,我们点头称好。可是,父亲很快就不满意了,那毕竟是些自娱自乐的东西。

父亲在屋子里踱过来踱过去,一圈又一圈转着圈子,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父亲盯着家具看了许久,拿来尺子这里量量,那里量量。我们娘家这些陈旧的家具,静静立在那里,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突然间我父亲就看它们不顺眼了,他觉得它们站得不是地方,他要重新安排它们的位置。于是,我父亲把这些家具搬过来搬过去,不知变换了多少次这些家具的位置,可他还是不满意。每次我们回娘家,进门就说,啊,家具又重新摆过啦?蛮好,蛮好!但是,下一次,父亲又不满意了,又要再搬。母亲是百般的不情愿,可是,一旦父亲要折腾,她只得跟在后面帮忙,毕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两人都搬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免不了几声口角。父母亲节俭了一辈子,从不舍得买新家具,这些黯然失色的家具,父亲再怎么搬,也搬不出新花样来,于是,父亲作罢。

父亲把目光投向窗外。父亲住的这幢6层公房,是上世纪80年代初刚刚建造的。紧挨着这幢楼,是一条没有填好的小河沟,现在就是宽敞的政修路。这条小河,填好的那段,堆满了高高低低的土,一下雨,就坑坑洼洼;没有填好的那段呢,河水散发着臭气,蚊蝇在里面滋生。小河的对面,是一片片农民的菜地,菜地旁的树丛中,有一片自建的民房,后来,这里成了复旦大学的教工宿舍。80年代,父亲住的这幢新工房,就建在这样的城郊结合部,凌乱肮脏。那时还没“物业”这个概念,那时只有房管所。可是,房管所似乎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地方管辖进去。

我父亲眼睛一亮,他给自己找到了工作。他决定收拾楼外这一片狼藉。

父亲骑上自行车,在五角场商店里买来了挖泥的工具,又让老家启东乡下给他带来种地的锄头铁搭。父亲动工了。

每天早晨吃过早饭,我父亲就干开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填那段杂草丛生的臭河沟。他把从高处取来的土,一铲一铲填进河沟。毕竟70岁的人了,干不了多久就有些气喘,汗流浃背。母亲忙完了家务,也赶来帮忙。就这样,上午干了,下午接着干,被汗水打湿的衣服,父亲一天要换三次。足足干了一个多月,河沟终于填平,臭味没有了,蚊子也不再滋生,望着填平整河床,父亲和母亲真是高兴啊!

望着光秃秃的空地,父亲又冒出一个主意,他要建造一个花坛。农民出身的父亲,对土地有一份特殊的情感。父亲捡了树枝,买来铁丝,将空地围成一个圆形的大花坛。父亲在花坛里种上月季、菊花、夜来香,还有地瓜花。接着,父亲在花坛里种了葡萄,他给葡萄藤搭了架;再后来,他移植了两颗绿油油的桑树。顿时,小花坛里生机勃勃,一年四季鲜花盛开。周围的居民都喜欢在花坛边上赏花、聊天。每天清晨,邻居们买了菜,小菜篮子往花坛边一放,就开始甩手锻炼,一片欢声笑语。

有一天,楼下的一位邻居兴冲冲拿来6棵香樟树苗。树苗很小,才拇指那么粗,二尺多长。可是父亲不嫌小,他满心欢喜。他在花坛周围选好位置,细心种下这6棵樟树苗。不久,樟树成活了。父亲浇水剪枝,精心呵护。春去冬来,樟树慢慢长大,高了,又高了!很快,樟树窜上一楼窗口。又过了几年,樟树在二楼窗口摇曳。当樟树还没长到三楼窗口的时候,父亲搬离了国顺路300弄,搬进了新居。扎下根的这6棵樟树,留在国顺路,蓬蓬勃勃,越长越高。

我住在复旦附近,常常骑车经过政修路国顺路口。每次,只要我一抬头,就能看见父亲种的樟树从围墙里伸出枝叶,向我招手。心头总是一热。虽然,父亲建造的花坛,在上世纪90年代里弄造围墙修车棚被拆了,但是这6棵樟树,保存下来,生机勃勃地成长,不可阻挡。如今,樟树已经高过6楼的楼顶。我拍照的时候,边上坐着几位老人,当他们得知我拍照的原因,立刻激动起来,记得,记得,那个白头发的离休干部啊!就是你爸爸?他们亲眼看见我父亲填河沟,造花坛,种樟树,他们告诉我当年一幕幕景象。如今,他们坐在樟树旁晒太阳,心里暖洋洋的。

离去的时候,我心里十分感叹,多少人追求功名,多少人追求金钱,其实,一个人一生,哪怕什么功名都没有,也没攒下多少钱,哪怕能留下这几棵树,不也是一份收获,一种成功吗?

谨以此文,献给父亲95岁生日!

2010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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