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两个“保健医生”

柯云路

那天我们相约去香山，路遇一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只见他肩背挎包，手拄登山杖，正靠在树边休息，一脸少有的安详。这安详吸引我们停下来与他搭话。先问他多大年纪，答84岁。再问，常来吗？老人笑了，只要不下刀子，每天都来。家住附近？老人摇头，远着呢，在朝阳。怎么来？坐地铁，再换公交，方便得很。

我“恭维”老人：这样的年纪还天天爬山，身体真是好。老人来了兴致，说，其实不然，他年轻时是个不爱动的人，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能站绝不走。“越是这么着，身体越差；身体越差，越不爱动弹。”

突如其来的打击在老人退休后的第二年来临，先是老伴突发脑溢血去世，儿女那时已各自成家，他孤身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倍感抑郁。不久又查出了癌症，“被吓得不轻”，所幸还算早期，及时治疗后一直靠吃药维持，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高血压、心脏病都来了。那时他家就是个小药铺，吃药像吃饭似的，一吃一大把，心里想着能活一天算一天。

变化是从一套健身操开始的。社区里搞文体竞赛，一起退休的同事硬拉着他出去排练，碍于情面，老人勉强去了。去了就跟着比划，比划之后渐渐来了兴趣。因为练操，生活规律了，吃饭香了，睡觉也踏实了。老人慢慢尝到了锻炼的好处，后又学习击剑、打太极拳，身体越来越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人“把吃药的事忘了”。

前几年一帮老伙伴又兴起了爬山，开始是拉帮结伙，后来各寻方便单打独斗。老人说着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装备”：雨披、保温瓶、MP3，甚至包括休息用的坐垫。老人现在每天都来香山，天不亮就出门，带着早点爬到半山腰休息一阵，吃饱了接着爬，一直登到山顶，然后再慢慢走下来。

问他：儿女们放心吗？老人说，我的身体摆在这儿，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有电话，出门带手机，有事也耽误不了。节假日我会去儿女家住上几天，他们也会隔三差五地过来看我。我早就想明白了，自己健康了，活得高兴了，才不会拖累子女。

问他：一个人爬山闷吗？老人说：怎么会闷？你瞧咱们聊得多好。因为爬山，我认识的朋友不少，有时候遇上了就结伴边走边聊。即使一个人爬也闷不着，听着满山鸟叫，乐着呢。

老人笑谈自己现在有两个“保健医生”：一个叫运动，一个叫乐观。我们伴着老人一起下山，不时看到他与年轻或年老的人打招呼，由此验证了他“朋友多”的说法。

我后来又在香山多次遇见他，每次都会停下来和他聊几句，每次也都会想到他说的两个“保健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