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还没醒,就听隔壁卧室的老爸打电话:喂!请问是王老师吗?我是您以前的学生某某某,您还记得我吗?那边不知道说了啥,老爸高兴地笑起来,哈哈哈的,答应着:好好好,我今天就去看您!挂了电话,老爸急匆匆穿衣服换鞋,一分钟搞定自己,给我交代一下,就出了门。
今年以来,他频繁探友。那些以往丢失在岁月尘埃里的老朋友、老同事、老师和同学,忽然像夜晚的繁星,一颗颗亮起来,挂在记忆的窗口,招呼他去寻找他们。某天早晨,他从超市回来,懊恼地说,好像碰见了一个女同事,几十年没见了,不敢相认,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喊了,两人已经走开很远。我安慰了他一下,也没当回事,过了好几天,他忽然又高兴地说:嗨!那天见的那个女的不是我同事,我问了,那个女同事还在中宁呢!好像一下抖落了一个遗憾,堵在心里的闸板终于抽掉,舒畅的渠水又汩汩流淌。或许,在他心里,宁愿没有见故人,也不愿见了故人没相认。
老爸是四四年生人,年轻的我还不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朋友对我们来说,是珍珠,但并不需时时佩戴,伤心了,难过了,有喜事可以分享了,才会拎起一串,像金鱼一般咕咕嘟嘟地冒着泡泡讲给朋友听。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忙碌,为工作忙,为孩子忙,为家庭忙。街头的邂逅也只是生活的大河中浅浅的一个涟漪,寒暄过,微笑过,转身就又归于平静。老爸不同,他老了,用女儿的话说,爷爷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吃饭、睡觉、晒太阳。每天坐在小区广场上,如果听到某个老头老太太又走了,无论认不认识,他都会惆怅很长时间。如果听到某个朋友走了,他更是心绪不安,念念叨叨地说他的好,他的有趣,再深深地叹口气,弥补他们没有见上最后一面的遗憾。
我们是后来搬到银川的,老爸的好多同事在老家,人老了,走动不方便,他很少能见到他们。那天我参加文联聚会,竟然见了老爸的一个老朋友,他拉着我的手问老爸的情况,激动得难以言表。回家后,我讲给老爸听,第二天老爸就要坐长途车回老家,他列了一串名单,说都要一一去看望。我担心他的身体,他心脏不好,已经住了几次医院,每天都要吃药,但是看他现在的精神,又激动又高兴,像个要出门春游的小孩子。我不愿阻拦,只叮嘱他坐车小心点。遛了一圈回来,老爸兴奋难耐,给我讲这个朋友怎样,那个朋友怎样,好像终于了了他的心思。
白居易老年时,有人问他还记得某个老友否,他缓缓地叹口气:老来多健忘。问者失望,结果白居易又幽幽地说:唯不忘相思。此处的相思,不一定是指某个女子,有可能是儿时的玩伴,琴瑟和鸣的知己,无话不谈的友人。老了,什么都忘了,什么也都不必再记起,唯独不忘能拨动心弦的他们,正如现在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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