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山似乎没什么名字。
一座极普通的山。
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那里被太阳照耀着,那是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
二
背山而居,我却长时间要面对这座养育我们的山。
一年一年,庄里人将种子驮上山,将木犁掮上山,将牛吆上山。庄里人赤脚走在犁沟里,一转眼睛,就看见了山下他们的家。一家一家的烟囱里冒出了蓝烟,孩子们背着书包走在路上,汽车鸣着喇叭从庄子中间的柏油路上驶过。这样,一种力量从土里升上来,注进了他们走在土里的脚。一年一年,庄里人将麦子驮下山,将胡麻驮下山,将洋芋驮下山。收获不多,有时更少。但在每一年的春天,庄里人不忍心将山上的那些地撂荒,总要种上一些什么,总要洒一些汗在那里,然后,他们开始了等待,等待一次降雨的过程。三月无雨,四月无雨,五月,无雨,到了七月,该开镰了,不要雨了吧,但庄里人说,要呢要呢,谁还不要雨,雨是吃的也是喝的,谁还敢多意雨呢。雨下到咱这山上,能赶上,种一茬秋菜,赶不上,秋墒饱饱的,也好。
雨罢,太阳跃出,照着那山,一山金黄。
三
我曾提镰在山中行走。
蝴蝶很多,白的、黄的、灰的,在熠熠的阳光里,在路边的油菜花上,或在一片青草上翩飞。无数细白的小路通向山下,我却不急于下山,就在路边的土埂上坐下来。微风吹来青草的香味,看不见的鸟儿在山间啾唱。我将从地里带来的一株麦穗举在眼前,麦芒坚挺,颜色金黄,如太阳喷薄而出的光线。慢慢揉搓,将麦衣吹去后,就有一些暗红的麦粒置于掌心。精致的麦粒在掌心显出了它的分量,我仿佛托举着一段沉重的生命。养育了我们的麦粒,在纯洁的阳光中无比沉静。有着这样的阳光,我的由骨骼和血肉组成的手,如若变作一块黄土,掌心的这几颗麦粒,会在这土中发芽吗?
如果缺水,就以血为水吧,长成一株鲜艳夺目的红麦穗。
我想重新走回麦田,让金黄的阳光,晒黑我的脸,扫射我的思索。
泥土托起的生命,最终又会被泥土接纳。
四
望山。望一个种植着阳光的山。
长时间仰望,觉得脑子里空虚了,眼睛闭上了,却阻隔不了照耀生命的阳光,万缕阳光向人的意识深处射去,突然感到了生命的柔韧,一段歌词涌上心头:我看到生命像雨般鲜活,我看到群山像牛骨般坚挺,还有生生不息的万条河,闪耀着灼灼的灿烂之光。
坚守着文学的高地,在精神领域苦苦跋涉的我的西海固朋友,生命中都依托着一个载体,是一座山,一条河,一处山林,或一个堡子,一条山谷,一片麦草,或者直接就是一个人,等等。这些,烙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才使他们涌动着不熄的激情,歌唱生命,歌唱阳光,歌唱雨水。
一个洒满阳光的山坡,无论四季,无论风声凛冽或者雨雪霏霏的日子,都永远是我温暖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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