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穷民之情也

此诗为李绅、元稹《新题乐府》原题。诗中主人公陷蕃为囚、逃归被虏的悲惨经历，反映了中唐时期民族冲突加剧情况下边地人民的特殊遭遇。元、白二人虽选择同一题材和故事，但元诗更为强调“思汉”主题，白诗则突出主人公“汉心汉语吐蕃身”的悲剧命运，写得更为动人。

缚戎人[44]，缚戎人，耳穿面破驱入秦。
天子矜怜不忍杀，诏徙东南吴与越。
黄衣小使录姓名[45]，领出长安乘递行[46]。
身被金疮面多瘠[47]，扶病徒行日一驿[48]。
朝餐饥渴费杯盘，夜卧腥臊污床席。
忽逢江水忆交河[49]，垂手齐声呜咽歌。
其中一虏语诸虏，尔苦非多我苦多。
同伴行人因借问，欲说喉中气愤愤。
自云乡管本凉原[50]，大历年中没落蕃。
一落蕃中四十载，遣著皮裘系毛带。
唯许正朝服汉仪[51]，敛衣整巾潜泪垂。
誓心密定归乡计，不使蕃中妻子知。
有李如暹者，蓬子将军之子也。尝没蕃中，自云：蕃法，唯正岁一日，许唐人之没蕃者服唐衣冠。由是悲不自胜，遂密定归计也。
暗思幸有残筋力，更恐年衰归不得。
蕃候严兵鸟不飞[52]，脱身冒死奔逃归。
昼伏宵行经大漠，云阴月黑风沙恶。
惊藏青冢寒草疏[53]，偷渡黄河夜冰薄。
忽闻汉军鼙鼓声[54]，路傍走出再拜迎。
游骑不听能汉语，将军遂缚作蕃生。
配向江南卑湿地，定无存恤空防备[55]。
念此吞声仰诉天，若为辛苦度残年[56]？
凉原乡井不得见，胡地妻儿虚弃捐。
没蕃被囚思汉土，归汉被劫为蕃虏。
早知如此悔归来，两地宁如一处苦？
缚戎人，戎人之中我苦辛。
自古此冤应未有，汉心汉语吐蕃身。

[44]戎：古代对西部游牧民族的称呼。元稹《缚戎人》诗题下注：“近制，西边每擒蕃囚，例皆传至南方，不加剿戮。故李君作歌以讽焉。”韩愈《武关西逢配流吐蕃》：“嗟尔戎人莫惨然，湖南地近保生全。”可知当时将蕃囚配流南方是通常的做法。

[45]黄衣小使：唐代流外官、胥吏通服黄。《旧唐书·职官志》：“朝议郎已下，黄衣执笏，于吏部分番上下承使及亲驱使，甚为猥贱。”

[46]乘递：即乘驿，由驿站给车马以行。

[47]金疮：刀枪伤。

[48]驿：驿站。两驿之间的路程为一驿。

[49]交河：汉车师前国所治地，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唐于河西道西州中都督府置交河郡，在今新疆吐鲁番。其地于贞元年间陷吐蕃。据元稹诗，主人公之父曾为安西北庭都护府边军，故白诗连言及交河。

[50]凉原：凉州、原州，治所在今甘肃武威和平凉。代宗广德年间陷于吐蕃，在大历之前。白诗笼统言之。

[51]正朝：一年之始为正，正朝即正月一日。张说《正朝摘梅》：“蜀地寒犹暖，正朝发早梅。”

[52]蕃候：蕃境候骑，巡逻骑兵。

[53]青冢：汉王昭君墓，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南。诗意乃泛引。

[54]鼙鼓：见《长恨歌》注[13]。

[55]存恤：慰问照料。

[56]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