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送水声来枕畔

读羽萱的诗，对照出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为什么人们会向往充满诗意的生活，却从来不曾体悟到，诗意本来就遍布生活的每个缝隙？读她的诗，感到她时时处处用欣赏的心态面对生活，用她细腻的触须发现无处不在的诗意。一个女人能够一直依赖诗意滋养心灵，在诗的王国里自诩“公主”，真令人羡慕不已。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都与诗意相距甚远，并非不愿与诗意为侣，而是人们未曾用心眷顾诗意。

“飞翔”一词，即诗歌内涵的最外现的形式。全诗共五小辑，每一小辑都呈现着一种“飞翔”的姿态。第一辑，虚幻的梦境是大众“飞翔”的共鸣形式：“我一直想飞/自由地高翔/本来以为长出了翅膀/时光却无情地/一次次剪断了希望”（《梦的飞翔》）。

为什么一直向往飞翔，因为翅膀承载了很多现实的无奈，如此沉重，才由衷地借梦生翅，远离尘嚣的困扰。那些李清照“蚱蜢舟”也载不动的许多愁，至今在诗人羽萱的诗行里依然蔓延着绵绵的情愫。谁没有体验过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只是这些愁苦之中所蕴含的轻盈之美，沉甸甸的心事被向往“飞翔”的意念所融化。“在梦越来越稀薄的狭缝中穿行”（《上山》），这其中的微妙，只有把人生的诸多苦难细节都活成一种欣赏，才能在对抗和矛盾中寻求到协调的愉悦。还有贺兰山的沙石、积雪，天空的云朵、雨滴，夜晚的月亮、星星，这些风物所渲染的景致，“一半是慵懒的俗常困扰，一半是清澈的诗意笼罩”（《笼罩》）。这大概就是诗人能够拥有超脱于尘俗之外心境的必然原因。第一辑“蓝色的飞翔”描摹出的忧郁色彩，既是诗人的独特感悟，也是大众的人之常情。

“在卑微的世界里/看到了强大的高贵”（《蚂蚁》），蝴蝶、蚂蚁、小树、孩子，每一样微小的事物，诗人都发现了其最美丽的一面，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对此无尽的赞扬，让世间的一切都罩在爱的光环里。《爱的味道》组诗共11首，爱像潮水，奉献给生活的世界。冰糖葫芦、棒棒糖、红糖水，三种形式各异的糖，一遍遍申述爱的味道。这些最普通的食品，就是爱的初始体验。爱情的滋味，无论如何，仍然是从这最初的爱的味道生发出来的。

第二辑“幸福的蝴蝶”，“用珍贵的青春红颜/去解一道没有结果的方程”（《青松》），诗人对爱的理解是深透的。第三辑“爱的回音壁”是整个诗集中，母爱深切，仍不断叠加的情感断章。美人奶奶遗传的基因，“使我们活得/总还有点自信”（《美人奶奶》）；母亲，“有了皱纹的脸/彰显着熟透了的慈祥和无助”（《解读母亲》）；父亲、姐妹、同学、读者、打工的女孩、小外甥、故乡以及令人回味的腊八粥，共同绘就了一幅情感至上的画卷：“故乡是游子心头不愈的重疾/亲人是梦牵魂系放不下的牵念”（《月圆时分》）。女儿的诞生更使她爱的回音壁被撞击出巨响：“当我的孩子诞生/使我的诗情又一次喷涌/我又开始讴歌/生命的神奇和纯洁”（《写给一位姐姐》）。至此，不难理解，诗人对每一个亲近的人物，每一种相近的事物，都保持了最真挚的敬意。因为她始终把自己放在和小溪流一样低的位置上，纯粹的心灵使潜伏着任何诗意的事物，都在她如湖水般清澈的镜面上回眸，留下倒影：“花儿/落在纸上　它们就是书画/变成文字　它们就是诗词/送给爱人　它们就是鹊桥”（《我们是热爱植物的人》）。各种花草树木在诗人明亮的眸子里，都绽放了最鲜艳的光彩。诗人就这样把自己放进自然的诗情画意里，无私无畏地放大爱的魔力：“心就那么舒展着/任迎春花开满我们的生命”（《探春》）；包括布满烟火味的节日，“二月二炒豆豆/豆豆锅里翻跟头”（《二月二》）；还有小女儿的稚气，“你身后那些歪歪斜斜的小脚印/和那些珍珠一样撒落的小小的话语”（《看宝贝两岁录像有感》）。第五辑“尘世天堂”里这些琐碎的诗意细节，诗人乐浸其中，这些填满生命时空的快乐碎片，缀成了她丰富而精彩的人生旅程，展现了她作为母亲的本性，更贴近和领悟了妈妈和奶奶艰辛与快乐相伴的历程。

但诗人并未一意沉浸于这些小格局的诗意里，她有更广阔的情怀构成了厚实的底蕴：贺兰山、滚钟口、嘉峪关、黄山、黄河、酒泉、胡杨林……这些与城市相对的历史风物，无不被她纳入自己的诗意世界，时时偶遇风送水声到枕畔的景致，抒发月移山影到床前的襟怀，避开了被凡俗同化的陷阱，借此书写诗人命运最美的一面：“读别人的快乐/写自己的寂寞”（《时光白纸》），无论时空多远，在一首好诗里，读者已相知其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