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被长沙城内冲天的火光惊起,最初表现了片刻的慌乱。
当时他住在南门外扫把塘一个湖南籍前师长章亮基的公馆里。他是昨夜才从张治中的公馆里搬出来的。精力充沛旺盛过人的陈诚,多年来长时间的疲于奔命,睡眠极少,因而对少得可怜的睡眠要求极高。张治中公馆与电灯厂相邻,烟囱多,不时有嘈杂的声音于夜半传入耳中。12日中午他与张治中共餐之后,曾商定当夜共同搬到唐生智公馆居住。后来他的随从人员为他觅得这么一片僻静之地,他觉得张治中虽一片盛情邀自己同住,但同为高级干部,一次次的冲突虽经双方的自我克制,表面客客气气,而沉入内心的芥蒂却是生了根的。总是同处一室,终究诸多不便。
所以张治中于13日凌晨1点多钟搬到二里牌唐公馆,来电邀他时,他以此处电话已装好,不便再搬为由婉言谢绝了。谁知刚刚睡下不到三个小时,城内熊熊的大火已照红了天际。
陈诚被随从副官从睡梦中叫醒,第一个闪过脑际的判断是前线失守,长沙城危在旦夕。他忙拿起电话与前线部队联系,但电话却不通。
城里远远飘来哭天呼地的叫喊声,夹杂着此伏彼起的爆炸声,陈诚忙命随从副官:“立即备好车辆,准备向衡阳转移。”
但当他稍稍镇静下来,看到随从人员慌乱地搬运行李时,他在心里说:我一个堂堂的上将,当有临危不惧、临阵不惊的襟怀,况且,此刻还情况不明。
想到这里,他完全镇定下来。立即派出人员去城里打听情况。
当派出人员回来报告城里的混乱情况,说电报电话局被焚,因而电话都不通,但张治中还在省府时,陈诚决定立即去见张治中。
陈诚是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身兼湖鄂赣三省的军事防务,此刻面对身兼战区副司令长官的一省主席,他完全可以让张治中来章公馆,但他想到自己毕竟资历较张治中要浅,而且,在他将要出发之前,张治中匆忙派来禀告情况的省府秘书也赶到了扫把塘。
但陈诚一见到惊魂未定、满脸愁容的张治中,仍然不由得一肚子火。
“文白兄,你是怎么回事?昨天中午吃饭时还说得好好的,事先要通报一声,没想到……”
“息怒,息怒。”此刻的张治中,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现在连他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头脑中乱成了一团麻。
“文白兄,你太轻视我了,这么大的事情竟将我蒙在鼓里,还当我是个战区司令长官吗?”看到张治中支支吾吾的神态,陈诚随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不觉激动了起来,脑际闪过与张治中这些年所产生的隔阂,更觉胸中一团火不发泄不快:
“你不要认为我从武汉撤退到湖南,是吃了败仗,这是战略上的转移,是以国策为重。我可以大言不惭地对你说,湖南的战事,三年两载我还是可以坚持的。九战区90万部队,完全靠着通讯机构来指挥,想不到敌人还没有来到,自己的老朋友却先给我缴械了,破坏了我的指挥装备……”
张治中的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粒,听陈诚说到这里,忍不住叫了起来:“陈辞修,你不要落井下石好不好?我现在和你一样,也不知怎么回事。”
看到张治中憔悴急怒的样子,听到他那嘶哑中带着颤抖的声音,陈诚不觉欲言又止了。这时,他已经确信张治中并非有意不告诉自己。那一刻,他倒从内心有些同情张治中了,也是那一刻他动了恻隐之心,缓了口气说:
“那好吧,你继续组织救灾,等待调查处理吧。”说完,他望一眼张治中,就离开了省政府。
回到章公馆,他意外地接到战区通信指挥官孙伯超的电话。原来战区其他电话均通过长沙电话局,唯有这一条架设不久的线路是由孙伯超架设的专线,线路都在郊外,所以没有受到破坏。
陈诚大喜,立即接通位于平江的战区长官部参谋长施伯衡。
话筒里传来施伯衡惊喜的声音:“陈长官,电话无法找你,我已派出特务连到处找你去了。”
“前线情况怎么样?”陈诚急切地问。
“风平浪静,没什么情况。只是看到长沙大火冲天,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前线要稳定好部队,防止敌人乘虚而入。有什么事情我会通报给你。”
陈诚放下电话,心中踏实了许多。这时才觉一股困意袭来,想躺下继续睡一会,却怎么也难入眠。
这时,一个念头闪过脑际,那就是他看到了一个绝好的夺取张治中湘省主席位置的机会。
陈诚现在还不敢说他在未来的中国政治舞台上将会占据什么地位,但他从1925年在黄埔军校那个黎明正襟危坐、聚精会神恭读《三民主义》,被当时的校长现在的蒋委员长遇见,从此对他留下深刻印象起,到今天的13年间,自己从一名上尉炮兵科教官成为陆军上将,纵观在军阀混战,风云变幻的政治舞台上的经历和成功,他至少已经感到了那一轮胸中辉煌的升腾。
从追随蒋介石北伐,参加中原大战,到三度围剿红军,主持整理陆军,以38岁的年龄身兼军事委员会政治部长、第九战区司令长官、武汉卫戍总司令、三青团总干事长,陈诚从他的同乡蒋委员长那里懂得了在中国这个政治舞台上,没有雄厚的个人势力,是难以立足难以作为的道理。
每回想到这里,他自然地要想起他的11师,他的18军来。如果当初没有他在11师当师长的苦心经营,网罗人才,不会有后来乃至今天成为他嫡系的18军,而没有在这些年间不断地对杂牌军的兼并,他陈诚如今要想与北伐时就是军长的国民党元老何应钦争权斗势,简直是天方夜谭!
中国政治舞台上,不,全世界都一样,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中国历史,世界历史,哪一章哪一页,哪一朝哪一代,不都是这个简单道理的周而复始的重复?
再想起淞沪会战自己与张治中已存的芥蒂,想到现在的面和心不和,他更觉此时不攻倒张治中更侍何时?
想到这里,他立即向秘书口授电文:
“南岳。蒋委员长。密。长沙大火,并非军事失利,而是地方长官轻信谣言,铸成大错。事关民心重大,至恳请委座亲临处理。”
秘书记录完,陈诚接过看了看,交给副官:“即发。”副官面有难色,“电报局烧了,发不出去。”陈诚想了想:“送到湘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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