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革命军第10军军长李玉堂将军没有辜负薛岳对他的希望。
在李玉堂看来,从1924年投身军伍,17年的戎马生涯,他完全凭着作战用命,身先士卒,以战功从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的位置。对人们将他与李仙洲和他的族弟李延年并称为“山东李氏三杰”,他只是一笑置之,但在他的内心,并不否认曾拥有过的辉煌。
而现在,在不久前几个月的第二次长沙会战中,自己竟因为作战不力之罪名被撤了职。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在这样一个被军人和武力左右下的历史阶段,李玉堂把眼前的一切当成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奇耻大辱。
军事委员会派钟彬来接替李玉堂的第10军军长之职的消息是11月中旬传来的,这时,日军随着国际间战端的变化,已经有南犯的迹象了,薛岳以目前战事紧张为由,报请军委会同意,暂缓了交接,但军委会依然决定等战斗结束后再予办理。
在这样的时候,薛岳将“天炉战法”中最关键的守卫长沙的重任交给李玉堂,李玉堂当然掂得出薛岳这种任用的分量。
这是为将多年的薛岳上将的为将之道。
而知恩善报的李玉堂自然感激涕零,很多年之后他回忆起来,仍然不得不承认,如果在此关键时刻,薛岳不拉他一把,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那么,他从此的个人历史将会是另一个样子,他李玉堂会以一个贪生怕死、指挥无能、作战不力的印记留在国民党军的史册上。
但性情刚烈的李玉堂在薛岳谈话之后,嘴上依旧硬硬地说:“我的职都被撤了,怎么指挥打仗?”
薛岳说:“你打嘛,打好了,我保你官复原职,还另外加赏。”
李玉堂回到部队,召开全体官兵大会。
开会那天,是个天空晴朗的日子,李玉堂将军亲自担任值星官,指挥调度全军官兵集合。
数万官兵目光齐齐地望着他们曾经以善战闻名而现在却被撤了职的军长。
自从二战长沙,第10军被训斥,军长受处分之后,血性刚强的第10军官兵都被一层强烈的郁愤情绪包围着。今天军长如此,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玉堂站在大台之上,神情复杂地看着全体官兵,沉寂了很久,他声若洪钟的话音开始敲响每一个官兵的耳膜:
“弟兄们:我李玉堂无能,让你们随着我蒙受如此奇耻,让我们英勇的第10军荣誉受到侵害,我对不起各位弟兄,更对不起以生命和鲜血护卫了我们的军旗的殉国弟兄们!……”
李玉堂说到这里,一口山东话有些颤动。
“军人效命在沙场,军人的一切荣誉耻辱也都在战场。现在,薛长官把最艰巨之防守长沙任务交给了我们军,薛长官不因我们的过失歧视我们,这是长官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只有以全体将士的用命来回报!”
他又将薛岳的话原原本本地向全体官兵作了传达。
在军队里,历来有两根感情的纽带维系着全体人员的感情,一条是同乡、同学之情之谊,另一条则是多年因袭下来的部属关系。而且后者比前者更稳固更强烈。谁曾是某某的下级,多年紧随,上级得道,下级也因运而升迁。在每个人占据现有地位向上观望,预计自己可能的前途时,无不将与现在上司的关系考虑在内。
从师到团营连,一级一级下来,在过去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已怀了希望,而现在,因军长的更换,一切又将变成未知之数,这是第10军各级对李玉堂的留恋。
况且,一身正气、善于体恤部属的李玉堂,给全体官兵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军官和士兵中以他为偶像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李玉堂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音刚落,他所预期的效果就达到了。
最先冲上大台的,是第3师师长周庆祥。
周庆祥,山东夏津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原任副师长,一年前刚由李玉堂之手升为师长,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机智人物。
周庆祥憋红着脸,激动地说:“兄弟们,军长待我们一直不薄,我们泰山军的荣誉也因他而得来。我们要以我们的出色战斗,要回军长来!”
“对,要回军长来!”不善言辞的第190师师长朱岳也冲上台来大叫。
“要回军长来!要回军长来……”
立即,整个会场沸腾起来,要回军长的呼喊声此起彼落。
李玉堂眼睛有些湿润地旋转身朝四周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与他同时被撤职的预备第10师师长方先觉也紧随他之后,向全体官兵敬礼。
第10军官兵因此统一了军心,他们以背水一战的哀兵战术迎接着将要来临的战斗。
长沙并不好守。
在历史上,长沙一直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城垣,她坐落在湘江的东岸,城市沿江呈长方形,浏阳河由城东、城北流入湘江,铁路由城东平行通过,城东南及湘江西岸为山地。
抗战以来,长沙守军从1939年就开始修筑防御工事,但从来没有彻底修筑过。1938年的一场大火,更是使这座城市变成一片废墟,防御能力更加减弱。
第一、二次会战时,日军都没有强攻长沙,因此,长沙的防务一直没有提到重要日程之上。
这次不同了,要诱使敌人攻城,将日军阻于城下,没有坚固的工事是不行的。
从暂编第2军手中接过长沙防务,李玉堂的第一件事就是倾力构筑防务体系。
战区司令长官兼湘省主席薛岳指示长沙地区党政机关,发动民众,协助构筑和作战,为固守长沙出力,得到长沙市民的响应。民众踊跃捐献建筑材料,大力协助军队施工。
12月30日晚上,《中央日报》记者亲眼目睹了第10军让长沙西岸的长乐、含浦、望岳和美同四乡农民劳军,四乡农民很快就送来了1000只鸡、10000斤肉。
这位记者为民众的精神所动,激动地写道:“这许多食品,就是在重庆,也许还不能在一天内供应市面,而长沙四乡弹丸之地,竟能于顷刻间募齐,这是不是奇迹!”
防御工事呈地堡式,西面依托湘江,对北、东、南构成一个半圆形。
郊外的第一线阵地是麻园岭——宋家花园——杜家山——二里牌——黄土岭——妙高峰——猴子石之线,然后一层一层往里构筑,愈向里强度愈增加;以中山路西段、八角亭、南正街、坡子街以南一线上的核心工事最密最强。
由北向南、由东向西、由南向北的街道都有铁丝网、拒马封锁,各街道口都有由地堡内和建筑物上组成的火力网交叉封锁。
湘江水路,在长沙南北两头也已严密封锁。
李玉堂倾注了全部精力在修筑工事上,到了日军向新墙河第一线阵地发动攻击时,他又逐个检查和修正地堡的位置和射击孔的方向,规定火力网的编成。
大战临头,他的心头如揣了小兔子,寝食难安地激动,使他成天在阵地上,饿了就吃点馒头,喝点开水。
军长如此,各级军官都加强了对工事修筑的督促,到了日军突破汨罗江防线,李玉堂对工事的构筑已大致满意了。
李玉堂对长沙防守的兵力部署是:
军指挥所:位于城内南部湘江岸边之灵官渡。
第3师师部:位于城内中部之八角亭,两个团在城内浏阳门两侧,一个团在南门外。
第7团:位于城内浏阳门(东门)南侧市区。
第8团:位于城内浏阳门北侧市区。
第9团:位于南门外东侧之妙高峰、老龙街、严家岭地区,归预备第10师指挥。
预10师师部:位于南门内之南正路附近。
第28团:位于南门外铁路以东之小跳马涧附近。
第29团:位于南门外铁路以东之东瓜山一带。
第30团:位于南门外铁路以东之黄土岭、乌岭冲、太乙寺、红豆嘴、周家冲一带。
第190师师部:位于市北经武门城外。
第508团:位于湘雅医院以南至南华女校的城东铁路沿线地区。
第569团:位于湘雅医院及留芳岭至以西之江岸。
第570团:位于湘雅医院至南华女校铁路以东之杜家山、陈家山,一部位于南华女校,以增强浏阳门以北的防守兵力。
为了增强阻击能力,城外以村落、路口、河岸、山地构筑的各种类型防御工事前,设置了多层铁丝网和地雷区。
为便于观察和发挥火力与防止敌人利用复杂地形,向长沙城接近,中国守军在阵地前改造了地形,扫清了射界;在城内的部队则加强了各城门、通道口的防御工事,在主要街道以沙袋、拒马将其堵塞,凿通各房屋的墙壁,以利于部队的调动。
岳麓山,山高297公尺,与长沙城隔着湘江相望,是长沙的最高点,位于湘江西岸。
薛岳根据岳麓山对长沙的瞰制作用,决定以优势炮兵占领岳麓山,形成对长沙市区的威胁。
他将战区直属独立炮兵旅布防在岳麓山。
长沙市区的制高点为天心阁,这里靠近市区的中心,据说太平天国攻打长沙时,西王萧朝贵就是为了争夺天心阁被清军打死的。
在薛岳看来,如果日军占领了天心阁,长沙城区就基本上守不住了。因此,他命令李玉堂以一小部分兵力在湘江西岸和岳麓山占领阵地,掩护炮兵,主力守备在长沙市区和郊区,重点放在天心阁附近。
他命令第10军指挥的两个炮兵团,先以一部分放在第一线阵地后方,支援警戒部队和第一线守备部队作战,而后根据情况再全部撤到岳麓山,加强岳麓山的炮兵火力,以形成对天心阁方面和长沙东南地区敌军的摧毁性打击火力。
为了有效地削弱日军力量,薛岳还命令李玉堂尽量向远方派出警戒部队或前进部队,加大防御的层次。
薛岳将军此番是志在必胜。他将长沙的炮兵和工兵,全部拨归李玉堂指挥。
薛岳同时又将所有船只集中在湘江西岸。
“背水而战,以求全胜。”
这是薛岳于大战前对李玉堂下达的最后死守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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