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与华府

由于法案的事一再耽搁，直至1921年年末，我才结束了在华盛顿的任务。那时，读报纸时，我看到一则新闻。新闻里这样写着：由于海军军力限制的相关事宜有待商定，一些亚洲遗留问题尚待解决，哈定总统提出召开会议商议这些事情的主张。看到这些，我决定继续留下来参与这些事情。

科兹兰是密苏里州人，当威尔逊总统在任时，他曾身居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担任公共事务主任一职。在看到这则新闻几天之后，我于偶然的机会，与科兹兰碰面。互相问候之后，我们聊了起来，我问他：“你对哈定总统召开军备限制会议有何看法？”如同华府记者一样，他的回答相当流利，纯粹是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

科兹兰说道：“当年，哈定总统就是凭借山东问题当选总统的。正因为如此，共和党人做点儿有利于中国的事是相当必要的。”听罢，我十分纳闷，于是询问他此话作何解释。他接着说：“在候选人选举中，哈定总统对山东问题的态度为他迎来了不少选票，因而不至于落选总统。在竞选演讲词中，哈定总统频繁提及‘山东被抢占’，旨在斥责凡尔赛和约与国际联盟。”

在此次总统选举中，美国民众也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即日本相继与各国秘密签订协议，协议规定签约国需要认可日本在巴黎和会上提出的在中国山东的特权。如此一来，巴黎和会上《凡尔赛和约》的签订，不但使日本在中国山东享有特权，在美国人看来，更为糟糕的是日本在马绍尔、加罗林、玛丽安娜等太平洋岛屿的权利也得到了各协约国的认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本趁英美无暇东顾之际，在太平洋大肆扩张其势力范围，获得了相当重要的战略地位，美国海军十分了解此举的险要性。对于让大众得知日本战略扩张的危害性一事，美国海军却显得无能为力。

然而，山东问题究竟是什么呢？

1898年前后，列强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中国领土被列强瓜分殆尽。此时，为了防止英国和其他列强将中国领土完全侵夺，德国威廉大帝以山东土匪杀害德国的两个天主教神父为托词，强行占领了中国山东的胶州湾。胶州湾位于东海沿岸，是那里最优良的出海港口。此外，德国还抢占了中国山东青岛，那时它仅是一个人烟稀少的渔村。后来，威廉大帝向青岛派遣最出色的工程师，一改青岛落后的面貌，将其变为一个环境优美的现代化都市，此举旨在赶超英俄。之后，德国人获得了胶济铁路的修筑权。没过多久，胶济铁路成为联系青岛和山东省会城市济南的大动脉。以上简略地叙述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德国对中国的侵略态势。

青岛北面数英里之外就是威海卫。如同日本人不乐意英国人在威海卫、俄国人在大连扩张势力范围一样，日本人对德国人强占中国胶州湾、抢夺中国青岛的事件也非常不满意。于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为解燃眉之急，日本人急切地向青岛进发。那时，德国虽然仅派了一小批部队驻守，但是日本人自始至终没有打进胶州湾，原因在于德国的炮台坚不可摧，而且德国拥有现代化的旋转炮。最终，日本改变了作战策略，先向中国领土进犯，再通过陆路攻打青岛。当德国人意识到战争形势对其不利时，便向日本人屈服。至于那些德国俘虏，日本人将其软禁起来。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的啤酒业从此诞生了。据说，在被软禁的德国人中，有人懂得如何造啤酒，日本人从他们那里学得了造啤酒的技术。

施肇基博士是中国驻美大使。一次我与他交谈，当我问及中国人为何对日本人强占山东极其反对，对德国人强占山东却无动于衷时，他严肃地说道：“德国人是积极的建设者，日本人是糟糕的破坏者。”他进一步解释道：“与德国人不同的是，日本人违反条约的规定，大肆地扩张其势力范围，渐渐地将其势力范围扩张至山东全省。另外，日本人不仅在天津租界秘密研制毒品——吗啡和海洛因，还实行非法贸易，偷运毒品；这些毒品对中国人的身体健康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吗啡和海洛因虽是采用化学方法从鸦片里提炼出来的，但与鸦片相比，其危害性却翻了几倍。

由于日本人抢占山东的事件有违门户开放政策，美国人很是不高兴。然而，从性质上来说，与山东问题相比，日本人占领太平洋诸群岛的事件显得尤为严重。这些岛屿横亘在美国与菲律宾和亚洲大陆之间，日本人对这些岛屿的占领，牵制了美国与亚洲联系。尽管日本人一再宣称不在这些岛屿上建设军事防备设施，但事实并非如此。

哈定总统宣布召开华盛顿会议后，就是否邀请中国参与会议的问题，国务院相关人员进行了商定。几经商议之后，哈定总统决定请一个中国代表团出席会议。华府的消息传到北京，在中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北京政府甚是激动，竟然组成了一个300人的代表团。当驻华府的中国大使施肇基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很是惊讶，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清楚该怎样解决代表团的食宿问题。

得知华盛顿会议的消息后，日本人忐忑不安。对于华盛顿会议，最初日本人漠不关心。后来，盟国德国被击垮，俄国又发生十月革命，日本人才意识到还是参加会议比较好。当时，各国相继同意赴华盛顿会议。在此14天之后，日本人也回复华盛顿，表示愿意接受请求，参加华盛顿会议。据说，由于英国政府许诺不在会议上给日本难堪，所以日本人才肯出席会议。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华盛顿会议的意义都非同小可。美国出于各国在太平洋岛屿的纷争可能引起新的战争的考虑，才召开华盛顿会议，企图尝试着化解这个危机——单从这点来说，华盛顿会议的意义也很重大。

一直以来，我参与诸多全体会议都是以新闻记者的身份，会议上时不时就有搞笑的事情发生。记得那是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召开时，与会国被要求按照英文字母的顺序A、B、C……依次对号入座。最初，各国代表发言时都用英语，与别国不同的是，当轮到法国时，法国代表坚决要用法语发言，此事使大会议程有所耽搁。事实上，在这之前，重要性的国际会议都以法语为官方语言。次日，报纸上出现了这样一个新闻：法国是华盛顿会议上仅有的外国人，该新闻出自华府的一位作家之手。与此同时，巴尔的摩的报纸上刊载了旨在嘲讽法国的一幅漫画，此举遭到了法国代表的抗议，他们向国务院强烈谴责华府相关人员的做法损害了法国的形象。

还有一件趣事发生在施肇基身上，那时的他是华盛顿会议中国首席代表之一。值得一提的是，华盛顿会议期间，这件趣事一度传播开来，致使人尽皆知。当时，日本人答应从山东撤兵，为了商议日本撤退的细枝末节，美国国务卿海斯召见中日两国代表开会。在会议上，海斯在中日两国代表的公文上说：“我已到了垂暮之年，我期待在我有生之年，山东问题得以解决。”为了就退兵的详细步骤达成一致意见，海斯要邀请英美两国的代表出席此次会议。会议中，当中日两国代表谈及如何处理德国财产时，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日本人坚决要取得青岛市一个洗衣店的经营权。这个洗衣店起初是由德国人建立的，当时是由青岛市政府经营。双方就洗衣店的经营权问题，彼此争论不休，整整坚持了几个小时。之后，施肇基对美国的代表姆瑞利小声说道：“中国向来是彬彬有礼的国度，为了表示我们待客之热忱，就把这个洗衣店让给他们日本经营吧。很久以前，我们中国就享有了世界洗衣人的美誉，如今我们很乐意与他们日本人共享。”

然而，事实证明，华盛顿会议失败了，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后来，我与美国新闻领域的一位朋友交流。当我们谈及华盛顿会议究竟为何会失败时，这位朋友慢条斯理地说道：“华盛顿会议的最大胜利者是美国，在处理中国的问题上，美国政府没有诚意，因为会议的诸多条款都没有落到实处。”

乍一听，这位美国朋友的话貌似合理；但细细品味，的确有所偏颇。在我的另一位朋友看来，由于每一个国家都曾抱有幻想，因此对于华盛顿会议的失败，每个国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与一位中国朋友交谈时，他大肆发牢骚，诉说华盛顿会议没有带给中国实际的利益。他愤愤不平地说：“华盛顿会议标榜着自由，却没有将之付诸实施。会议曾通过了取消外国在中国享有治外法权的条款，美国还宣称派遣代表到中国就治外法权问题展开调查。然而，时隔几个月了，却迟迟不见代表的踪影。令人寒心的是，美国不承认孙中山及其同仁成立的共和国政府，只承认北京政府是中国唯一合法的政府，那时北京政府以军阀为靠山。再者，英美两国对孙中山成立的广东革命政府坐视不管，他们不是广东政府成长的协助者，而是在俄国人支援下，广东政府曲折发展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