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红25军来到延川县的永坪镇。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红25军是我党领导下的一支英勇部队。但是在鄂豫皖时,红25军受到王明“左”倾冒险主义和张国焘军阀主义及错误肃反的严重破坏和影响,因此在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时,被迫退出鄂豫皖根据地来到陕北苏区。这样,也就带来了错误肃反的流毒。
9月17日,在永坪镇红军干部学校的教室里,召开了中共鄂豫陕省委、红25军和中共西北工委、西北军委联席会议。
开会之前,朱理治、聂洪钧、程子华三人组成了“中央代表团”,朱理治为书记(党中央长征到达陕北后,在解决肃反问题时,正式否定了这个“中央代表团”的合法性),联席会议由“中央代表团”主持。
会议从下午一直开到第二天天亮。会议仍然是要开展反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要进行肃反。会上所讲的内容,主要是红26军工作中的所谓问题,公开指出惠子俊是右倾机会主义的傀儡,要严厉地打。我当时讲了几句话,说惠子俊是工人同志,能力弱,可以帮助教育……还没等我说完,他们马上就说:“你这个调和主义,反对右倾不坚决。”
会议开得很严厉,许多同志都不敢说话。这次会议就把反右倾和肃反变成了现实。
会后,朱理治写了一篇文章《打倒反党的右倾机会主义,为列宁主义的中央路线而斗争》,登在《西北斗争》刊物革新号上,文章公开点名“张秀山是右倾机会主义”。
为了贯彻“反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会议对中共西北工委和军事机关进行了彻底改组。撤销中共西北工委,成立陕甘晋省委,朱理治为书记,郭洪涛为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撤去刘志丹的西北军委主席之职,任命聂洪钧为西北军委主席。将红25、26、27军各改编成一个师,组成15军团,徐海东任军团长,程子华任军团政委,刘志丹任副军团长,高岗任军团政治部主任。我被调到军委当供给部部长,从红25军调来一个连级干部当供给部政委,据该同志后来讲,他的任务就是监视张秀山的行动,随时报告。
正当我西北红军取得劳山战役胜利,打破敌人第三次“围剿”的时候,“左”倾教条主义在西北党内、军内开展了大规模的肃反运动。
王明“左”倾教条主义为了要推行他们那套错误的政治路线、军事路线,必然要同党的正确路线展开猛烈的斗争。他们以各种借口,打击排挤以至于从肉体上消灭不服从他们那套错误东西的同志。这是王明“左”倾教条主义占统治地位时期,各根据地党内发生的通病,从中央苏区到各根据地都有很多革命同志受到打击和迫害。
西北根据地长期处在被国民党军队、地方军阀、土匪、民团的包围和分割之中,陕甘和陕北的环境、经济有着很大差异,革命斗争方式也随着当地条件而不同。我说:陕北的群众好,经济条件好,群众开化,陕甘的人口少,经济文化落后,就给我扣上“特殊论”的帽子。他们认为革命是一直向上发展的,如果有人说有高潮、有低潮,那就是右倾。
肃反材料说,“刘志丹是白色军官,是地主成分,地主成分必然是反革命”。说“高岗历史上有问题;张秀山是右倾机会主义;习仲勋是跟着人家胡跑”;“杨森、杨琪是土匪头子”等等。
在捕人之前,早就定有名单,刘、高和我都是名单里的。肃反的整个过程是逼供信,主观主义达到了极点。
我在永坪被抓起来后,戴季英审问我,问了几次没有问出什么反革命的口供来。后来被送到瓦窑堡的监狱里,朱理治、戴季英审问过我几次,一开始就叫我说出反革命的活动实情。我说,“我过去的历史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你们可以去考查了解,我的历史是很清楚的,如果有一点反革命的嫌疑,可以马上枪毙我”,就是这样讲也不行。不承认就吊起来打,打昏了用冷水喷醒。他们念口供说:“蔡子伟介绍你加入右派,你担任右派前委书记,后来你到陕北又交给刘志丹,你们最近还有活动,你现在还不承认?”我说这完全是反革命造谣。不承认,又吊起来再打,打死打活的这样好几次,我还是没有讲。拷打几次之后,朱理治说:“你是个最顽强的反革命,现在前方也捕,后方也捕,你不承认就不杀你了?”戴季英说:“你是粪坑里的石头。”郭洪涛也参加了审问,他用审问反革命的口气问我时,我说:“别人不了解我的历史,你郭洪涛也不知道?”
在把我打昏几次后,我大哭说:“你们把我杀了就算了!我死没问题,26军创建不容易,它是许多同志的头颅换来的,你们可怜可怜26军罢,这里边的干部全是好的!你们不要把26军的干部都冤死了。”
我被他们审问时的情况和我的回答,关押在狱中的张策、马文瑞等同志都听到了。他们流下了眼泪。这一情景,也令看押我们的红25军的干部、战士对肃反产生了怀疑,他们议论说:哪有这样的“反革命”,自己要死了,还要救26军的同志。
延安整风时,在西北高干会上朱理治说:“当我参加了审讯张秀山后,曾产生怀疑(是不是错了),郭洪涛检举红军中的‘反革命右派’、‘敌人的地下人员’,为什么他们能整营整团地歼灭敌人呢?就按郭洪涛检举的材料反复翻看,红军中也没有发现哗变投敌的现象?占领六座县城,其中三座是打开的,这又作何解释?我拿这些疑问与郭洪涛商量,他说:‘千真万确,他们是反革命,那些他们只是为了在党内、军内埋藏的更深、爬得更高,骗取更大的信任。’”
高朗亭(原安徽省军区副司令员)说:1965年秋,他与另外两位写《西北红军战史》的编辑采访朱理治时,朱说:“那次错误肃反,我与刘志丹等同志本来无冤无仇,就是阅读了郭洪涛同志给北方代表的报告,去永坪镇后又偏听偏信了郭洪涛的谗言谎话,受骗上当,铸成大错。如上海临时中央局、北方代表不受郭洪涛的骗,不上他的当,也就不会派我们去西北犯错误了。”
高朗亭还说:“据程子华80年代对一位外国作家讲:陕北党里的布尔什维克竭尽全力批评刘志丹,并设法说服我们(指红25军的领导成员)相信刘志丹实际上是国民党的地下人员,他领导的红26军已被敌人渗透。于是部队内部的逮捕开始了。”
1935年发生在陕北的这起“左”倾肃反,从7月15日永坪扩大会议作出的《反右倾取消主义决定》开始,至1935年10月24日,党中央、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到甘泉县下寺湾制止肃反止,历时三个多月。
在这个乌云翻滚的日子里,“左”倾错误执行者把原西北工委和西北军委的主要领导:刘志丹、高岗、杨森、习仲勋、杨琪、惠子俊和我等同志逮捕下狱,险遭杀害;西北军委委员、红27军84师师政委张达志被撤职,也被打入肃反的黑名单;陕甘边、陕北两个根据地和红军的一些重要领导干部张策、马文瑞、王世泰、刘景范、黄罗斌、郭宝珊、任浪花、朱子休、张文舟、李启明……和红26军连以上的干部,地方区以上的干部,先后都被扣上“右派反革命”的帽子,关押狱中,遭到酷刑拷打。准备活埋我们的大坑都挖好了。
红军营长于震西被抓后,被肃反的人用匕首一刀一刀地扎,逼他承认自己是反革命。于震西直到死也没有低头,没有诬陷自己的战友和同志。义勇军首领郭宝珊同志被抓后,审讯者问他是什么派?他反问他们:“刘志丹是什么派?”审讯者说:“刘志丹是右派!”郭宝珊坚定地告诉他们:“刘志丹是右派!我也是右派!”
有的同志被杀掉,有的被活埋,幸存者被摧残得难以言表。中央后来查证,肃反中,他们已“杀害了二百以上的西北党政军干部”。
在陕北的老百姓中,传说红25军是白军,他们化装成红军来消灭红26军;红26军的机关枪全部被25军收缴了,红26军的战士拿着标枪、大刀被人用枪逼着去冲锋送死;刘志丹、张秀山等人已经被他们杀害了……
“左”倾路线执行者的倒行逆施,引起群众的疑虑和恐慌,根据地人人自危,军心涣散;地主、富农乘机挑拨煽动,以致保安、安塞、定边、靖边等几个县都“反水”了(我党建立的游击区和根据地,在肃反中,老百姓又投向了军阀和国民党,“红区”变成了“白区”);白匪乘机大举进攻,根据地日益缩小,陷入严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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