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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阳农学院

时间:2022-01-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959年,我来到了沈阳农学院。这是一所农业部直属的全国重点院校,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时,是以东北农学院的三个系和复旦大学农学院为基础,成立起来的。沈阳农学院占地四万多亩,是全国农业院校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次,沈阳农学院的造反派开批斗会,因为我不承认反党、反毛主席,一个在工作中有过差错,被我批评过的工人,就狠狠地用木床腿打我。其间,学院有两位领导因为不能忍受这样的批斗自杀了。

1959年,我来到了沈阳农学院。这是一所农业部直属的全国重点院校,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时,是以东北农学院的三个系和复旦大学农学院为基础,成立起来的。院长是我国著名教育家、畜牧专家张克威。他在东北人民政府农业部工作过,我们都认识,他对我到学校工作很热情。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互相尊重互相支持配合。

我认为,大学和部队都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地方。每年部队都有新兵入伍,老兵复员;大学每年都有新生入学,老生毕业。部队教战士学军事学文化,学习保卫祖国的本领;大学教学生学知识,学习建设祖国的本领;部队和大学一样,都是一个大学校。我们要把每一个大学生都培养成为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组织安排我担任常务副院长,不参加党委,分管总务、财务和基建,以及实验农场等后勤工作,为教学和科研做好后勤服务。

沈阳农学院占地四万多亩,是全国农业院校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教学设备较好、师资力量较强。其中科研教学基地有东陵实验农场、光辉试验农场、熊岳实验农场,占地近两万亩。农场包括试验田、种猪场、种鸡场、种马场、种牛场、种鸭场、果树队,还有一个工种齐全的机械厂。在这里,学生们进行生产实习,教学科研人员作新品种、新配方的试验,培育出了优良的种子,嫁接出味甜汁多的苹果梨,养殖的填鸭可以出口。

我来了之后,学校决定建一座全国高等院校中最大的图书馆,再建一座教学主楼。我们很快组织设计出图纸。由于建筑材料紧缺,我找了王震,他非常支持学校的建设,我们一起去小兴安岭调拨了一批木材。我又去鞍钢联系到一批钢材,材料备齐后,很快就开工了。可是地基刚刚打完,就赶上三年困难时期,资金、原材料都不能到位,只得停工了。一直到经济恢复后,才又开工建设。

1964年,一座现代化的图书馆耸立在校园中,为学生提供了最好的学习条件。

为了使学生们在刮风下雨的天气照样上体育课、看电影,我又主持建了风雨操场。为了改善教师和学生的住房条件,解决小孩子上学的问题,我们建了学生宿舍楼、直属小学和多栋教工宿舍楼。

1965年与部队领导及沈阳农学院下连当兵的大学生

1960年困难时期,由于学校有实验农场,生产搞得不错,为学生和教师补充了一些副食品。在全市高等院校中,我们学校的学生食堂伙食最好,其他院校很羡慕。高校都愿意到沈农来开会,因为有吃的。学校师生对我这个后勤院长还算满意。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我没有想到的事情。1959年庐山会议后不久,军委派来一架专机把我接到北京,说有一个以彭德怀为首的“反党集团”,这个集团的活动是“高饶反党联盟”的继续和发展。要我揭发彭德怀的问题。

我与彭德怀在延安就认识,在抗美援朝期间,为了做好志愿军后勤保障工作,一起开过很多会,有过多次接触,工作配合得很好。我们之间就是这种同志关系。彭德怀的夫人浦安修来沈阳看病,因为是个人的事,彭德怀不让她花国家的钱住军区招待所,让她自己找旅馆住。我得知后,让程帆接她住到我家里。1953年初,彭德怀从朝鲜前线回北京,途经沈阳。我们在闲谈中,他笑着对我说:秀山,你的孩子多,就送给我一个吧!这种事在老同志之间也是有的。我和程帆商量之后,同意把我们家最小的女孩儿送给他,他很高兴。程帆的母亲住在我们这里,知道后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家的娃,又不是养不起,怎么能送人呢?不得已,又把孩子接了回来。彭德怀笑着对我说:秀山说话不算数。我只得以笑代之。这些都是个人之间的交往,没有什么可讲的。

会议期间,我在走廊上碰见了明远同志,他也是来参加会议的。在这种场合,这种气氛下,我们只能相互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什么也不能说。

会议之后,林彪邀我一起游览颐和园,他还带上了女儿豆豆。我们边走边谈东北解放战争中的往事。他兴致很高,随行人员为我们三人拍了一张照片。

在农学院工作,虽然领导、同志们对我很好,可我认为这个工作对我不太合适。1961年,周恩来总理陪同朝鲜领导人崔庸健来到沈阳,我到北陵招待所见了总理。他亲切地询问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他说从王震同志那了解到我的一些情况,在基层干得很不错。我对总理说:农学院是高等学府,都是教授、专家。我文化水平底,不适合在大学工作,还是想做些生产管理方面的工作,希望组织考虑。周总理说他回去后研究。

在这期间发生了《刘志丹》小说的问题,出了“习(仲勋)、贾(拓夫)、刘(景范)反党集团”。李建彤写的《刘志丹》小说初稿送我看时,我就历史上的一些情况给她修改过,这无疑又成了我的问题。

与岳母和家人在沈阳农学院

接着是“文化大革命”,我的工作也就没人问起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主管教学和党委工作的院长和书记等领导被批斗、打倒。我负责财务、基建和后勤工作,与教学没有什么冲突。对我1954年的问题,学生们不大清楚,教工也认为我是“死老虎”。所以运动初期,我还没有被批斗。“造反”也要吃饭,也要活动经费,造反派还没有夺权时,我每天还要上班,做些后勤管理工作。

不久,学生造反不上课了,学校以及整个社会乱作一团,发生了武斗。造反派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反对过刘少奇。一天,有一派的头头来找我,要我加入他们造反派。我对他们说:“要说造反,我在40年前就造反了,不过那是造国民党反动派的反,今天我不参加你们的造反。”造反派头头不明白地问我,那你为什么反对刘少奇?我说:“那是意见不一致。我不是反对谁,我是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在党的会议上对党的工作提出自己的意见。”他们很不理解,说我是保皇派。

在全国各地造反派成立了“全国揪斗彭、高、饶反党联盟联络站”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打倒我的大字报也贴了出来。都是写我与彭德怀、高岗的关系问题,说我反对毛主席,攻击党中央,但没有什么事实。于是,因我1950年率领中央组织工作代表团访问苏联,说我是苏修特务。从此,无休止的批斗、审问开始了。沈阳各高校的造反派认为我是个“重要的大人物”,开始抢我,都想从我这里挖出他们需要的重大材料。

一次,沈阳农学院的造反派开批斗会,因为我不承认反党、反毛主席,一个在工作中有过差错,被我批评过的工人,就狠狠地用木床腿打我。把我的整个后背、臀部打得大面积血肿,疼得我满身大汗,一夜都不能躺下睡觉。程帆也受我的牵连被毒打。孩子们把我抬进医院急诊室,但医院不收留“走资派”,只能回家。孩子们偷偷请来学校的医生每天用大针管抽血水,我在床上躺了40多天不能翻身。

其间,学院有两位领导因为不能忍受这样的批斗自杀了。孩子们都很紧张,怕我也出意外,写信把长春的叔叔叫来。我看到弟弟鸿志来了很奇怪,但是马上明白了他的来意。我对他们说:“革命斗争中,我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1935年‘左’倾肃反,他们把我吊起来打,要我承认是反革命,都准备活埋我们了。这算什么,你们不要担心,我不会想不开的。”

造反派还要孩子们在家里开会批斗我们,孩子们直哭,说这怎么办。我说:这有什么难嘛,你们就开会批。

文革”中,各地造反派对“走资派”进行调查。他们不懂党的历史,带着大抓反党分子的目的,想从我这里找到根据。我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专案组,涉及在西北、东北工作过的许多老同志。我如实回答外调人员的问题,但总是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就说我包庇反党分子,态度不老实,常常是连批带斥责,中午也不让吃饭和休息,我的血压越来越高。但是,对他们我没有说过一句违背事实的话。

“文革”后,我在北京见到张邦英,谈起运动中的事情,他说:1952年你来新疆,王震陪你参观,我们只是在一次文艺演出中见了一面。回去后,你给我来过一封信说,这次由于时间短,没顾得上好好说话,以后见面再说吧!“文革”中,造反派就抓住这个整我。说你来新疆,是来找我进行反革命串联的,还拿出一张不大的纸,把上面的字用手盖住,只让我看张秀山三个字的签名。造反派说:“你看,张秀山都揭发你是反党分子了。你还不承认!”我说:“我决不相信张秀山会这么说!我决不相信张秀山会说假话!我决不相信张秀山是这种人!”造反派也无可奈何,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是只有共同经历了革命战争生死考验的战友,才能说出的话啊。

“文化大革命”中,他们抓不到我的什么问题,就把我的家庭出身定为严重问题,把我父亲在“左”倾肃反中被杀害,说成是镇压。这件事40年前神府特委和中共西北局已作了结论。1942年,西北局批判王明路线时指出:“张秀山的父亲不反革命,为什么杀了呢?”并给予平反。但是他们就这个问题纠缠了8年,硬是要推翻组织的结论。

1968年到1969年间,沈阳农学院派人到陕北作调查。回来后,外调人员开始对我说:我们查清了,你父亲的死是误杀。但是专案组不同意这个调查材料,批评了这位外调同志,他不得已转了弯子,按专案组定的调子说:“地主没有不被杀的。”我不服说:“地主都该杀,那王明路线肉体上消灭地主就正确了?毛主席批判王明路线就错了!1935年有两种政策,一种是毛主席的政策,一种是王明路线的政策,你赞成哪一种。”

他们无话可说了。他们不敢说过去党组织的结论不对,又只管他们说了算。他们说:“不写误伤,也不写被镇压,只写被枪杀。这对你的子女没有影响。”枪杀和有剥削有民愤被枪杀有什么两样。我就是不同意他们在我家庭结论中写上“有剥削有民愤被枪杀”。他们就说:“就是因为你不同意,就非写上不可。”我说:“党章中规定‘如有不同意见允许保留’。”但他们说:“不准保留意见,要保留就不解放。”我说:“不解放那就再专政吧!”

对我给《刘志丹》小说提供历史材料,他们在结论中说:“是严重政治问题”,我不同意。我几次提出修改审查结论的意见,都遭到他们的拒绝。那时真是没理可讲。

在把农学院消灭在广大农村的汪洋大海的口号下,我与全院师生从沈阳徒步走到盘锦,以后去高山子、下三江口……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是随遇而安。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每天劳动,我不相信这种情况会长久。在乡下过端午节,从地里劳动回来,我一顿吃了14个粽子,监管我的学生很惊讶。时间长了,他们私下里对我说:“张院长,你可真是经历过枪林弹雨和艰苦革命斗争考验的,我们佩服你的胸怀。”

与子女们(1966年)

1970年底,农学院的一部分人搬到北镇县高山子农场建校,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还没有完全被“解放”,革委会让我当基建连副连长,程帆在豆腐房做豆腐。农学院的一些老师诙谐地称我“上将级副连长”。

1972年,农学院又在铁岭重新建校,我这个基建连副连长又忙着主持建教学楼、学生宿舍楼、教师住宅楼……

1978年,农学院陆续从各地迁回沈阳……

“文革”结束后,我将补发的两万元工资作为党费上缴党组织,这是国家在遭受挫折后,我应为党尽的一份责任和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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