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吸着氧气到藏北重灾区
1997年9月,横扫全球的“厄尔尼诺”现象降临世界屋脊。到12月中旬,已出现40余次不同程度的降雪,降雪量是历年同期的3倍。这场空前的“白色风暴”使包括那曲、阿里、日喀则3个专区在内的60多万平方公里的藏北草原变成一片银色世界。藏北草原有气象记录以来最大的一次雪灾发生了。
12月20日,西藏自治区党委召开紧急会议,我到会时已经坐满了人。那时雪灾已沿着喜玛拉雅山、冈底斯山与念青唐古拉山向全区蔓延。全藏32个重灾县的1030个村子被大雪包围,40多万平方公里的藏北已成为一片雪海,26万灾民处在危急之中。在杨传堂主持下,区党委作出了把抗雪救灾作为西藏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的决定。
实际上,早在12月4日,新华社首播的消息《那曲地区遭受严重雪灾》就已为《人民日报》、《文汇报》和美国《世界日报》等6家报纸采用,比其他新闻单位早发稿18天。区党委副书记巴桑诧异地对我说:“你们耳朵真灵呀。”我告诉她,新华社常年有记者在基层调查研究。11月下旬,记者白冰、觉果到藏北了解牧区冬宰情况时,在与群众接触中,得知今年可能发生重大雪灾,而且是毁灭性的,便打电话向我汇报。我当即要求把采访重点由“世界屋脊采风”转向采集雪灾情况。在区党委开会前,分社已经三次开会,研究部署雪灾报道。
当时拉萨也连降大雪,分社没有暖气,夜里常常被冻醒,已经有七八位记者感冒了。在西藏感冒,非常容易引起肺气肿,危及生命,何况要到氧气最少的藏北。这时气温已经低至零下40多度,一位缺乏经验的司机没有戴手套去推车,手碰上去便拿不下来,用力撕扯,最后竟然一整张手掌皮被粘在了冰冻的汽车上,寒冷程度可见一斑。
这时,我决定以重兵投入,采用两线作战,分三个梯队轮流上阵,并挑选身体最壮的罗布、觉果、白冰作为第一梯队,马上奔赴500公里外的藏北重灾区。技术局援藏干部赵建国感冒还没好,也三次找到我,坚决要去。随着灾情发展,元旦这天,分社第二次派出报道组,我特地在分社门口为他们组织壮行送别,讲话,发言,然后把啤酒、馒头与铺盖抬上车。
到灾情最重时,报道上出现了难题。雪灾是否造成死亡,死亡人数具体几何,记者们众说纷纭,做不了主,不断给我打来电话。我此时已经在西藏一年半了,气力明显大不如前,但还是不顾身体孱弱,决定奔赴灾区,参与调查并现场指挥。当时拉萨气压不稳,我因缺氧而难以入睡,已经连续十多天处在眩晕状态,头脑像要崩裂,平时只好用双手紧箍着太阳穴,不敢放松。
出拉萨往北,地势越来越高,气候也越来越冷。千里藏北,雪海茫茫,无法辨认路,我与记者赵承坐的越野车一会儿爬雪山,一会儿在冻结的河面上走。车不时地蹦跳起来,我的头也不停地撞着车顶。到了灾区下车,连站立都极为困难,走一步,脑门疼一下,只得把氧气袋抱在怀中,把氧气管插在鼻孔里,坚持采访。
在《母亲魂兮归来》一文中,我记录下了前往灾区采访的艰难历程:
到那曲,满世界被白色塞满了,眼际尽是厚厚的大雪。车过雪拉山山口时,已是海拔6000米,我在车内闷得喘不过气来。开了车窗门,一阵猛烈的暴风像棍子打过来,硬是把我的脸扳过去,头想转,竟转不过来。一瞬间脸已冻得像冰一样,没有了知觉。肆虐的暴风雪就像惊涛,一浪一浪冲过来,想掀翻我们乘坐的一叶孤舟似的越野车。世界上只有呜呜的风,震天动地地嘶叫着,其他什么也听不到。车不敢停,也不能开窗,只有缓缓地爬动。在死亡可能出现时,我想起了妈妈,如果我走了,妈妈怎么办?我是母亲的希望与寄托。当时唯一的念头是,一定要活着回去,父母亲在等着我,妻子与女儿在等着我。我不敢打瞌睡,怕自己缺氧时昏死过去,也怕激烈的颠簸会折断脖子。
下山时,找不到路,车就在河道冰面上开。开快了,在那青玉色的冰面上打了一个360度的圈,我意识到要翻车了,不由得喊了一声“妈”,车转危为安,又平静地向前滑行。许是菩萨保佑,许是母子之间心灵的相通吧,我仍然活着。车到大众乡时,我已紧张得不能说话。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脑袋疼得像要爆裂,脖子的筋像被冻住,头也转不过来。看到成群成群的牦牛瘫在地上,多已死了。那死死的白色,使人感受到惊栗与恐慌。
正是死亡线上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让我写出了三千多字的通讯《震撼世界屋脊的壮歌——来自西藏抗雪救灾一线的报告》。这篇通讯由新华社总编辑何平亲自编发。何平打电话给中宣部副部长徐光春,徐光春又与《人民日报》打好招呼,总编辑范敬宜批示是一篇感人的好文章,安排在全国两会召开前一天发出。通讯为《人民日报》全文刊用,当即在“两会”上引起反响,使得西藏雪灾成为中央领导与北京各新闻单位和西藏领导交谈时的主要话题。西藏自治区党委副书记丹增在北京开会期间专门打电话给分社,赞扬这篇通讯写得好,发得及时,社会影响大,感谢新华社的雪灾报道。《人民日报》总编辑范敬宜在报纸上写出评论,认为“写得生动感人”。
在这场报道雪灾的战役中,新华社前后派出6批17人奔赴那曲灾区。技术员卓玛不顾孩子年龄小,也要报名“上前线”,我不同意。卓玛说:“老李,你们抛家舍业,从内地来这里吃苦,还不是为了我们藏族人。你们不怕苦不怕死,我们还怕什么?”说着眼泪往下落。在春节前,伍皓、卓玛等第6批人又进了灾区。区党委副书记丹增开玩笑说:“新华社已搬到灾区来了。”正是在这种直面生死、勇敢无畏精神的感召下,西藏分社出色地完成了藏北特大雪灾的报道任务。
中央领导江泽民、李鹏、罗干、姜春云、邹家华、李贵鲜分别在我们所发的调查上作出批示,促成中央“专门听一次汇报,研究下一步工作”。杨传堂同志对我说:“你们新华社太重要了,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大作用。”
1998年2月12日,新华社社长郭超人签发嘉奖令,嘉奖令里写道:
在这次报道中,分社全体记者、技术后勤人员积极请战,争先恐后,表现出了强烈的工作责任感、拼搏精神和敬业精神。主管业务的副社长李锦吸着氧气赴灾区,指导工作;援藏记者赵新兵、赵承,技术人员赵建国主动要求参加报道组;记者罗布次仁、白冰、驾驶员嘎玛及赵建国都是两次承担任务。分社参加报道的9名记者、2名技术人员和4名驾驶员,不畏海拔五六千米、气温零下三四十度、风雪弥漫的严酷环境,深入现场采访,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除夕夜,当千家万户喜气洋洋吃年夜饭之时,西藏分社第三支报道小分队的4位同志却身处藏北部“无人区”的旷野里,因带去的方便食品冻成冰块无法食用,在茫茫雪海中挨冻受饿,表现十分感人。
希望全社同志向西藏分社的同志们学习。学习他们忠于职守、艰苦奋斗的工作精神,学习他们深入基层、调查研究的工作作风,学习他们连续作战、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进一步推动“抓作风、改文风”的开展,努力提高新华社宣传报道的整体水平。
郭超人曾在新华社西藏分社工作10年,以实地调查,写出很多好文章。他是在值班简报上看到这个信息的,要求发出社长嘉奖令。新华社一年也就是发几次,遇到特殊情况才发嘉奖令,表明他对我们西藏工作的关心与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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