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型关战斗王耀南

平型关战斗/王耀南

战前侦察　我从南关到达太原后，向林师长做了详细报告，并向其他首长也做了报告。林师长说：“我师准备在晋东北地域，配合友军打一仗。王耀南，战场勘察这个买卖你熟，友军关系你也熟，还得你去搞。”我知道在山西不论做什么事，没有得到阎锡山同意，都做不成。另外，我们部队希望阎锡山再从军官学校要一批毕业生。这事我已向周副主席汇报过，所以尚需要再见一次阎锡山。林师长说：“具体怎么搞是你的事，你负全责，但有两条：第一要完成好任务。第二不能违犯纪律。”我接受任务后又去找彭雪枫安排。彭主任让我去找续范亭将军。续将军刚就任“战地总动员委员会”主任，他是我党的挚友，同时又与阎锡山有小同乡之谊，我见到续将军说明来意，续将军马上带我坐他的车去见阎锡山。阎锡山见到我仍很客气，他问我：“王同志有何公干?”我把陈光旅长签字的勘品工具(用旧的工具)移交书递过去，说道：“报告长官。我已依命，完成南关清障任务。这是我从战区侯马工兵库请领工具处理报告。”接着我又报告了从工兵库领了哪些工具、器材、炸药及数量和使用后的处理办法。阎锡山口里虽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但他对我的报告听得很认真，勘品工具移交书看得更认真。他让副官把战区工兵处长叫来，然后亲口交代道：“以后王同志请领炸药一次不超过一千公斤，工具器材每次不超过两个营的数量，只需报备，不需报批。”说完之后，又对我说：“王同志这下你满意了吧?”我说：“长官，我此次来是领命出战的。”阎锡山说：“哦，王同志，坐下来慢慢说。”我走到地图前，对阎锡山说：“长官，我可以看吗?”阎锡山说：“当然可以看。”随即命侍卫拉开挡着地图的布帘。我对阎锡山说：“长官，我八路军部队准备在晋东北外河北地界沿太行山出击，以游击战侧击日军，配合贵军平绥作战，在进出贵军防线……”我的话没说完，续将军说：“什么贵军，都是咱二战区部队，分什么彼此。”阎锡山也说：“咱自家人怎么见外呢。”我接着说：“为了避免出入友邻防区产生误会，请长官特准我等侦察地形，为避免防守重叠，请战区向我军通报战区友邻部队布防。”阎锡山考虑之后，向我提供二战区的布防细节，并特准我前往敌前侦察，并强调希望我军尽快在涞源、蔚县集中。我说：“我军正是根据长官要求移动。”我又向阎提出要学员的问题，阎问过工兵主任后，告诉我眼下工兵课学员正在前线参战，稍候予以派遣。战区工兵主任说：“王上校要自己去挑。”阎转过身来问我说：“为什么?”我说：“我们八路军没有什么薪饷，当干部要吃苦在前，冲锋在前，享福在后，怕弟兄们不肯来。”阎对工兵主任说：“去八路军的学员要自愿报名，请王同志挑选。”阎最后问我还有什么要求。续将军说：“总不能让人家光着腚上阵吧，经费、马匹、车辆总还是要拨付吧。”阎锡山说：“这还用将军提醒。恕之，你是动员委员会主任，这事就有劳于你了。”续这个主任是做民众工作的，阎要续去做这些工作，表示重视续，续将军帮我做好准备。

离开二战区前指，我向师长做了汇报后，又找到程子华，请他给第六集团军总司令杨爱源写了介绍信。程子华和杨总司令是至交，杨总司令曾邀请程子华去第六集团军当顾问，后因程子华要在牺盟会任职等原因未去成。

日军若从蔚县经广灵、浑源至应县进攻，会威胁晋绥军傅作义、董其武的大同防线，若从涞源经灵丘向繁峙、代县、原平进攻，会威胁阎锡山的内长城防线。因此阎锡山多次打电报，希望我八路军开赴蔚县、涞源，正面与日军在河北交战。这种设想不符合我党洛川会议精神，但在蔚应线和涞代线侧击日军协助友军作战是我军作战的方针。林师长交代我着重侦察大营至灵丘公路线段及大灵公路南北屯兵处地形地貌。我出发前阳高失守，师长认为日军会重兵压迫该段合围大同，傅、董所部会放弃大同会战，所以没有必要考虑蔚县浑源段。

我们在大营拜见战区杨总司令，杨总司令计划在内长城外平型关地域与敌决战，他迫切希望我军出征，因此对我们非常热情，训示所部全力支持我的工作，并指令副总司令兼第三十三军军长孙楚将军全力支持。我在平型关外由冉庄、下关、上寨一带侦察，认为此处屯兵可从太白山以东出击，打击从涞源经驿马岭、落水河到灵丘的敌军；亦可袭击从太白山以西出击，打击从灵丘出发到平型关的敌军；平型关至灵丘一线，我认为关沟段设伏比较理想。15日我返回大营时，林师长和陈旅长已率第三四三旅和独立团集结于大营。

林彪师长再次听我和作战科长汇报。从大营镇经平型关到灵丘，我勘察两遍，其中平型关外小寨村到老爷庙一带地形，我认为最有利。公路经关沟、小寨村、老爷庙通往西沟村、蔡家峪。路面为土石路面，雨天泥泞，人畜车马行走困难。老爷庙西南到关沟以北为高地，小寨村至老爷庙以东为高地。西沟村至蔡家峪以南为高地，老爷庙在公路以西，居一盆地上。老爷庙南、北、东均为高地，老爷庙比公路高七八公尺，南北长度为400多公尺。该段峡谷长为4000余公尺。灵丘以北石家庄(太行山区的小村庄)一带有险可守，而蔚县、浑源之敌来援，必经此地。涞源、灵丘之间驿马岭、落水河之间也有天险可守。我把具体情况详细地汇报了。我汇报时林彪师长一直看着地图，我汇报完了林彪师长一直没有吭声。从西沟村到东跑池地之间虽有不少险段，但只有这段最长，其余地方打阻击还差不多；那只有破坏路了，如果埋地雷把敌人后队吓跑了，就不上算，挖坑也不可取。我以为筑坝拦山涧水把路面泡软，敌人军车就走不动，就会挤在一起，而且不会使敌人疑心，参谋长认为办法不错。我计划在出口处筑3公尺高土坝，山路坡度百分之一，这样可泡软300公尺路面，到出口处敌人汽车会陷住根本出不去。为了保密不能在沟里取土挖土，所以部队必须从远处带土过来。要征用几百条麻袋，没有麻袋，其他什么袋子也行，参谋长同意我的方案。

我们汇报完，林师长没有表态，他带我去拜见第六集团军副总司令孙楚。16日，部队向上寨开进。师长和师机关及有关科长，仍留在大营与孙副司令商讨协同作战计划。

20日，林彪师长率领我们亲往前线侦察。到达关沟，师长下车对照军用地图察看，他自言自语说，王耀南这个笼子做的不大度。师长带我们看了几处地域，什么也不说，只是晃了晃脑袋。我们一直到达灵丘县城，灵丘守军已经撤走，据老百姓讲，日军离县城已不足10里，灵丘相当不安全，在我们的一再催促下，师长才下令返回。

战斗部署　22日，一一五师营以上指挥员现场勘察老爷庙预伏地域。干部们刚到现场就下雨了，林彪师长的警备员为他递上雨衣被他拒绝，为他打伞又被他用目光喝退。全体干部雨中勘察。

我把老爷庙及周边地形、地貌情况及友军布置情况作了详细说明，并指明师、旅指挥所的位置，作战科长介绍了友军的部署，参谋长宣布部队部署：

第三四三旅六八六团占领老爷庙以东高地，实施中间突破。把敌切开后，向东跑池方面进攻。

六八五团占领老爷庙以南高地，截击日军先头部队，协同六八六团歼灭入围日军，阻击东跑池日军回援。

三四四旅六八七团占领老爷庙以北高地，堵截日军退路，并阻击敌援军。

三四四旅六八八团为师总预备队。

全歼日辎重部队后，三四三旅和三四四旅六八八团协同第六集团军围歼敌军主力于东跑池。

三四四旅六八七团打扫战场。

这时雨下得越来越大。师长问听清楚没有，干部们齐声答听清楚了。

23日，师召开连以上干部大会。林师长亲自进行战斗动员，并宣布了严厉的战场纪律。

24日晨，二战区第六集团军送来“25日平型关出击计划”。杨爱源总司令确保25日出动八个团的兵力，向东跑池日军出击，以配合我师全歼日军第二十一联队。师长命令：骑兵营和独立团进入灵丘以北的石家庄地区和灵丘以东的驿马岭地区，阻击增援日军，师主力天黑之后进入阵地。参谋长又宣布了进入阵地后的规定：不准抽烟，不准在战场周围做饭，不准随意走动，任何人不准暴露目标，没有命令不准开火。在我设伏地域，任何友军、零散人员及老百姓只准进不准出，进入者一律扣留，待战后放行，严防走漏消息。天黑后，部队向设伏地域开进。因为关沟一带大雨造成山洪暴发，道路极其泥泞，不但车马难行，人行亦为困难，破路计划已不需要。我带一连挖师指挥所及防空洞，三连和营部随师直属队行动。

战士们用的工兵锹，为了行军携带方便，都只有60多公分长短。工兵镐一头是尖的、一头是平的，也叫十字镐。我们的战士改编前都曾任过红军的排长、连长，当红军前大部分都是农民，挥锄用锹都是好手，对这洋玩意儿没见过，虽然我们领回来曾教大家练过，但真用起来实在不顺手。虽然师指挥所离设伏点较远，但也属战场，必须遵守纪律，不能点亮，只有摸黑挖。为了不使挖出的土暴露指挥所的位置，便于防空伪装，运土工具不够，战士们把裤子脱下来，把挖出的土装在裤子里运走。防空洞挖进以后就可以点灯照亮干了，进展比较顺利，指挥所掩体摸黑真不好干，我不得不手把手教战士们干。

师指挥所修的真没办法恭维。师长看了什么也没说，示意让警备员在地上铺雨布，几位首长席地而坐开始指挥，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当敌军前方部队行进到接近口袋口子时，因道路被山洪冲泡成烂泥无法行驶，挤在一起。师长抓住有利时机，发出战斗命令，战斗按原计划打响。工兵营也成为师预备队一部，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师长战前指示不要急于击毁敌人辎重，一则缴获可为我军所用；二则辎重不毁，警卫队不会丢下辎重突围，可以全歼此敌。如果笼子里装的是敌联队主力，敌就可能从老爷庙突出去。战斗中敌人确实为这几百车辎重拼命死守。因为这批军用物资是他们全联队的命根子，如果本日辎重再运不到，东跑池日军该断粮了。因为友军撤退时，炸毁了桥梁，破坏了公路，辎重部队边修路边走，林彪师长也是利用敌军这一弱点，予以致命一击。日军为了给这个辎重部队解围派了六架飞机，敌机本来准备击毁山谷的物资，但由于山地地形不能低飞扫射，扔炸弹，他们怕伤了自己人。我一一五师首长和师属人员也进入防空洞隐藏，敌机无明显目标始终未能对我造成伤害。

平型关战斗中，工兵营参战，为部队预选阵地、破坏公路、修筑防空洞等工程保障，做出了应尽的工作。

当我军全歼敌辎重部队后，三四三旅和三四四旅六八八团成口袋状奔袭东跑池，欲围歼日军主力。可惜第六集团军未按原定作战计划顶住日军攻击，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敌主力于黄昏由团城口突围逃窜。

日军尝到了我八路军的厉害。

（摘自《王耀南回忆录》，

中共党史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