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嘉谟所译《两个杀人者》翻译史价值评析

黄嘉谟于1929年出版的译文集《别的一个妻子—美国现代短篇选集》共收录了五位美国作家的各一种短篇小说作品，分别是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的《别的一个妻子》（“Another Wife”）、詹姆斯·霍珀（James Hopper）的《邂逅》（“When It Happens”）、哈罗德·W.布莱希特（Harold W.Brecht）的《维也纳的熏炙品》（“Vienna Roast”）、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的《两个杀人者》（“The Killers”）与奥利弗·拉法奇（Oliver La Farge）的《北地艳迹》（“North Is Black”）。

黄嘉谟翻译的这五种短篇小说都具有较大的翻译史价值。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两个杀人者》一文是海明威小说作品在中国的第一种汉译版本。黄嘉谟也因此被载入中国现代翻译文学史与中美文化交流史中。比如，邱平壤编著的《海明威研究在中国》就指出：“中国最早译介海明威作品的则是黄嘉谟（1906—1954）。1929年上海水沫书店出版的黄嘉谟翻译的美国小说集《别的一个妻子》里，就有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两个杀人者》。”^[25]又如，马祖毅等合著的《中国翻译通史（现当代部分第二卷）》也指出：“最早于1929年上海水沬书店出版了黄嘉谟翻译的美国现代短篇小说集《另一个妻子》，中收海明威短篇《两个杀人者》。”^[26]

《两个杀人者》的对应英文题名为“The Killers”。这是海明威于1927年3月在美国《斯克里布纳杂志》（Scribner’s Magazine）第81卷第3期上发表的短篇小说。海明威在这部小说中实践了他的“冰山理论”，所以它成为海明威最著名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后被收入各种文集中。在黄嘉谟之后，黄源也曾将其译成中文，发表在1933年《文学》第1卷第3期上。不过，黄源将题名译为《暗杀者》，原作者名也译成了汉敏威。1941年，三通书局又将其列入“三通小丛书”出版。这两种译文的发表时间相继不远，我们在此拟对其进行简要的对比分析。

例1：

英文原文：The door of Henry’s lunchroom opened and two men came in.They sat down at the counter.^[27]

黄嘉谟译文：亨利的大餐室的门开了，走进两个人来，他们就在近帐台的地方坐下。^[28]

黄源译文：亨利点心店的门开着，有两个人走进来，在柜台前坐下了。^[29]

分析：lunchroom指餐厅，而非点心店。opened在文中并不是表示门处于开着的状态，而是表示门被推开了。显然，黄源对海明威原文的理解并不透彻，黄嘉谟的译文相对更为准确。这两句可试译为：“亨利餐厅的门打开了，进来了两个男人。他们坐到柜台边上。”

例2：

英文原文：Outside it was getting dark.The street-light came on outside the window.^[30]

黄嘉谟译文：屋外已经黑了下来。外面街灯的光线从窗门中射了进来。^[31]

黄源译文：屋外天色渐渐暗了。窗外路灯亮了。^[32]

分析：原文中的it was getting dark以过去进行时表示天色渐渐变暗，而不是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come on有“开始”之意，表示路灯开始亮了。显然，黄源对海明威原文的理解较为准确，而黄嘉谟所译有误。这两句可试译为：“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那盏路灯亮了。”

例3：

英文原文：From the other end of the counter Nick Adams watched them.He had ^[33]een talkin^[34] to George when they came in.^[35]

黄嘉谟译文：掌柜的那一边立克亚当斯在注视着他们。当他们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同乔治说过了。^[36]

黄源译文：尼克·亚当斯在柜台另一头注视他们。他在他们进来时，一迳在和佐治谈话。^[37]

分析：原文中“He had been talking to George when they came in.”使用了过去完成进行时，表明在那两个新顾客进门前，尼克·亚当斯一直在跟乔治聊天。黄源译文中的“一迳”恰恰是“一直”之意。因此，黄源的译文相对更为准确。这两句可试译为：“坐在柜台另一头的尼克·亚当斯注视着他们。他们进来之前，他一直都在跟乔治闲聊。”

例4：

英文原文：“I’ll have a roast pork tenderloin with apple sauce and mashed potato，”the first man said.^[38]

黄嘉谟译文：“我要一个豚排腰肉和苹果汁和蕃薯。”第一个说。^[39]

黄源译文：“我来个炒牛腰，加点苹果沙水和马铃薯面，”第一人说。^[40]

分析：原文中的pork专指猪肉，黄嘉谟理解正确，而黄源则译错了该词。apple sauce现在一般译为“苹果泥”，但黄嘉谟与黄源均大致译出了该词的意思，只不过当时的译法跟现在的通用表达有所不同。mashed potato指土豆泥，黄嘉谟未将mashed一词译出。这句可试译为：“‘我来一份烤猪里脊配苹果泥和土豆泥。’第一个男人说道。”

例5：

英文原文：“What the hell do you put it on the card for?”^[41]

黄嘉谟译文：“那末你们菜单上这多捞什子是做什么的?”^[42]

黄源译文：“那么写在菜单上干么的？”^[43]

分析：原文the hell主要用于加强语气，表示咒骂。黄源的译文像是普通的口语表达，黄嘉谟“捞什子”一词则能大略呈现出说话者的咒骂语气。这句可试译为：“那你们往菜单上写这道菜要死啊？”

例6：

英文原文：“That’s the dinner，”George explained.“You can get that at six o’clock.”^[44]

黄嘉谟译文：“那是大餐的，”乔治这样说明。“你们等到六点钟就可以吃到。”^[45]

黄源译文：“那是晚餐的菜，六点钟就有。”佐治这样说明。^[46]

分析：原文中dinner可译成“正餐、主餐、晚餐、宴会”等，但当时天色渐晚，所以它显然应当译为“晚餐”。explain应当译成“解释”更妥当。“You can get that at six o’clock.”指的是顾客在傍晚六点以后才可以点这道菜。这两句可试译为：“ ‘那是晚餐菜式。’乔治解释道：‘六点以后才可以点这道菜。’ ”

例7：

英文原文：George looked at the clock on the wall behind the counter.“It’s five o’clock.”^[47]

黄嘉谟译文：乔治望着账台后面的壁上的时钟。“是五点钟了。”^[48]

黄源译文：于是他望一望挂在柜台后面墙上的钟，又说：“现在还只五点钟。”^[49]

分析：黄嘉谟与黄源两人对海明威原文的理解都较为准确，但译文表达则不尽妥当。这两句可试译为：“乔治看了看挂在柜台后面墙壁上的时钟，又说道：‘现在才五点呢。’ ”

通过以上简要的对比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黄嘉谟与黄源的译文均未能臻于至善，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但考虑到他们所处的时代背景，考虑到当时各类工具书与参考资料的匮乏，我们还是应当客观看待其译文中存在的不足与瑕疵。毕竟，他们在译介海明威作品方面发挥了不可磨灭的先驱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