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是史量才诞生110周年,也是他在沪杭公路上惨遭特务狙击暗杀56周年。史量才生平的主要事迹,已广为传播,本文主要介绍史氏用人之道,以表示对这位报业巨子的怀念。
1912年秋,史量才等人盘下了老牌《申报》,便多方罗致人才。
接办伊始,他凭借《申报》原班人马的老经验和实力,留聘了原馆主席子佩为经理。他自任总经理。由于席不精于业,且好挥霍,便以其不可依赖而解聘,遂以高薪聘请了留英青年张竹平。张专攻机械通道管理,他不负总经理所望竭尽全力,把业务在短期内搞得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成了《申报》兴旺发达的股肱之臣。
史量才深知,办好一张报纸,举足轻重的是物色出众的编辑、记者。在与《时报》交往的几年中,他发现时报要闻栏编辑陈景韩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欲以高薪聘陈为主编。
陈景韩(冷血)是个脾气古怪突兀的人。在《时报》曾演出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剧。比如一次在息楼上,林康侯与友人为争付小笼包子钱而相持不下。他见了,一声不吭走过去,摊开手,接过钱,推开窗,将钱朝窗外刷地一扔了事。别人傻了眼,林与友人白白浪费了钞票。又一次,他穿着件上好料子的大衣与友结伴游玩,走着走着,他觉得热了起来,抖了几下衣襟也不觉凉快,便脱下来朝跪在路边乞讨的乞丐手中一扔,扬长而去。惊诧中,乞丐才发觉自己福从天降。还有一次,他突然失踪了几天几夜,急得报馆上下、家里人团团转。忽然一天收到了他的来信,说他告几天假旅游去了,并未交代他的踪迹在何处。此时,他还是当时报人中唯一西装革履、西式短发的标新立异的时髦青年。平时烟斗不离口,狼狗不离身,一部自行车,来去自便,我行我素。
《申报》大股东张謇以为冷血性情怪僻,且贪恋打麻将,不同意聘用。史量才竭力为陈辩白:“冷血不仅文才出众,且思想进步,视新闻事业如生命,倘没有他的协力,我实难独挡!”最后,终以高出《时报》一倍的薪金,聘为《申报》主编。
办好一张报纸,选好报纸主编固然重要,还必须有一批忠实可靠且富有见义勇为的大无畏精神的访员。他认为只要有时新翔实的消息,便可发表明白公平的评论,从而提高报纸的价值。史量才不惜重金招聘天下优秀访员。闻名一时的报界奇才黄远生,就被延聘为驻北京特派员,黄被误作帝制派,遭人暗杀后,史痛惜不已。那时,邵飘萍因避袁世凯通缉,潜逃日本。为了聘到这位出色奇才,史量才便以《申报》名义联合《时报》、《时事新报》向日本发出电报,特邀邵回国。邵被《申报》聘为北京特约记者,每日必发电两三千字,还写些通讯寄回。读者尤其欢迎他的报道。邵以阿乎笔名发表的反袁政论,锋芒毕露,真实生动,引起了社会广泛重视,成为各报效法榜样。
1930年,民族矛盾日益尖锐,《申报》原有班底思想产生分歧。史量才决心改组班底。是年,他聘请了著名社会活动家、教育家黄炎培为设计部主任,戈公振为副主任,聘年轻人马荫良为经理。新班底充实了新鲜血液、新鲜思想,在抵抗日本侵略的日子里发挥了作用。
在抵御日本侵略的日子里,史量才被推举为上海地方维持会会长。听说大教育家陶行知为躲避反动派通缉逃亡日本,又因在那儿得到日本正磨刀霍霍大举侵略我国的情报,便不顾危险潜回国内的消息,便请他到自己家里畅谈。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黄炎培陪同陶行知到史宅。史量才见陶先生从头到脚的棉布装束,上前一把紧握住他的手:“怪不得人人都说陶先生是最彻底的中国人,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您周游列国,丝毫没被欧洲的洋风洋气洋化,令人佩服!”
陶行知拍拍棉袄、棉裤上的雪花,取下棉布帽掸掉雪花,笑着说:“洋风吹不动,倒是这严寒的春风,给您吹来了一个乡巴佬!”一句话,说得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史量才为陶行知爱国精神所感动,当场资助他十万银钱,作“自然乐园”的经费,还聘请陶先生做《申报》顾问。陶行知怕连累史量才而婉言拒绝。史量才急切地表白心迹:“陶先生为了国家民族连自己安危都置之度外,史某岂能独惜自身?国难当头,让我们同心协力抵御外人侵略吧!”一席肺腑之言,沟通了两颗爱国心。为不暴露目标,陶的每月顾问费由史亲自交付,名单不列入报馆人员中。
陶行知以不除庭草斋夫的笔名,在《申报·自由谈》阵地上介绍科学、技术、针砭时弊、议论政事,号召国人猛醒。又辟了块《古庙敲钟录》连续发表了87篇文章,对蒋介石不抵抗政策无情揭露、斥责;对蒋介石“先安内”的“剿匪”行为仗义执言,立场鲜明地指出“所谓匪,是求生不得,铤而走险的劳苦民众”。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内战,反对独裁。这些时评、文章在抗日救亡运动中起到了鼓舞民众、打击侵略和反动派的战斗作用。
由于国民党政府不抵抗政策,使我军民同仇敌忾抵抗侵略军的热血化为心灰意冷。史量才在处理完战后上海的善后之后,悲愤中他抬起了头,与陶先生商量着如何重操旧业,办报办学,治标治本同时并进。他决定先从自己报馆着手,办申报职工业余学校、申报妇女补习学校、办新闻函授学校。为了能扩大文化知识普及面,他不惜高价租赁了南京路上的大陆商场,办了流通图书馆。馆址设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区,专为全市民众提供免费借书的方便。史希望陶能给他推荐热心文化教育人士。
一日,陶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来了,短短几句话,史就发觉这个青年机智灵敏且有毅力韧劲,很快就决定让他负责业余学校、图书馆并且让他主编一个配合给学生、读者解决些生活中、思想上问题、提供些世界知识的业余周刊。这个青年叫李公朴。李不负重托,不仅管好了学校、图书馆,还在图书馆设了一个读书指导部,配合办业余周刊——“读书问答”专栏,在报馆中、社会上都引起了很大反响,尤其得到追求真理青年群众的热烈称赞和拥护。专栏和图书馆吸引了无数进步青年,他们纷纷申请到馆做点文化工作。被录用的人员中就有夏子美(征农)、柳辰夫(湜)和李崇基(艾思奇)。在他们出色工作下,专栏办得更加活跃、生动。
1932年是《申报》花甲之年。为表彰几十年默默无闻、兢兢业业不务名利的副总编辑张蕴和先生,特地将他明春的六十寿诞与《申报》同庆。寿堂选定在东亚酒楼,除了走不开的人员,几乎全都出席。其时,烛辉梅影,满室生春,除了同人特备端砚三方、寿屏全幅,金石同寿,还摄影、登报。总经理史量才首先敬酒、祝词,盛赞他年高德劭,服务申报几十年如一日之精神。张致罢答谢词,同人纷纷举杯同祝、络续敬酒、致祝词。张老先生感慨不已。
钱伯涵在申报馆任职之余,晚上到史宅为史子咏赓佐读英文。一日史问他:“听说你要到南京谋官了?”钱一时语塞,史便说:“你倘有佳遇,无妨直言,若去职一年两载,稍事积蓄再来吾处,我必留席以待君归。我知道报馆薪水甚微可以例外。”
20年代,懂无线电技术的人不多,懂通讯电台的就更少。柳中曦当时为史设置电台,埋头苦干,搞了一年,终因效果不佳而离开。不料在《申报·上海名人录》里,柳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其兴奋不已。
张梓生为人拘谨。史为消除他顾虑,和蔼地对他开诚布公:“那位老张(蕴和)先生与我同事20多年了,他很知道我是很能与人合作的。请你即日到馆筹备,不必存暂时帮忙之心。”见张仍局促着,便鼓励:“我明白,要你发展大事业是为难了,谨慎主持一个年鉴社我却是十分放心的,勉力去做吧,有重大困难,我帮你解决!至于费用开支当省则省,当用则用!”终于在张主持下,《申报年鉴》如期编写成功,以第一本年鉴风行全国。
国难当头,史量才决意改革《自由谈》副刊的鸳鸯蝴蝶乱游飞的局面,特聘了从法国留学归来的青年黎烈文担任主编,要求他改变《自由谈》这种茶余饭后的消闲录现状。黎烈文是有抱负、有才华的编辑,他约请了鲁迅、茅盾、巴金、老舍、张天翼等进步作家撰文,《自由谈》很快受到了当局注意,鲜明的政治倾向使当局大为震骇。不久,除了下令逮捕鲁迅等人,还特地令市党部头目吴醒亚等登门造访,强令撤换黎烈文,换上章衣萍。史量才坚定无畏地严词拒绝:“《申报》以报养报,从未领取政府分文津贴,用人的事,我自有主张,不劳局外人操心。”吴等见史量才执意不换人,便威胁说是奉南京政府的旨意,企图迫使史就范。没料,史量才却冷冷地说:“黎烈文决不撤换,章衣萍决不聘用。感谢诸公为《自由谈》惠临赐教。我想诸公也未必愿将自由谈变作不自由谈吧。”吴等闻言色变而去。
(《新闻记者》,199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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