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政公所是民国早期初具都城市政府雏形的市政管理机构,主要统辖市政职权,负责城市规划、基础建设和经费筹措等。行政从属北洋政府内务部,由内务总长兼督办,并设坐办具体负责公所事务,下设四个处分管总务、营建、交通、卫生、工程等。至上世纪20年代初,经测绘建造市区道路、沟渠,修整城垣和改良卫生环境等,一方面北京城市面貌发生深刻变化,另一方面市政公所的腐败问题也十分严重。作为一个具有社会良知的工程师,吴鼎的眼里掺不得沙子,对公所内上下串通营私舞弊、内外勾结中饱私囊的丑恶行径深恶痛绝,他利用同时供职京报社的有利条件,与社长邵飘萍里应外合,演了一出反腐败、反官僚的双簧戏。
1921年9月10日,《京报》第六版“北京社会”栏目登出一则《特别征稿》的广告,并发表邵飘萍所写《请北京全体市民注意市政公所》的第一篇短评《齐督办用人之荒谬》一文,矛头直指时任靳云鹏内阁内务总长、公所督办齐耀珊,批评齐用人不当,“引进之马坐办,本一不知市政为何物之人,观该坐办近日所为,意气用事,排除异己,官僚臭架,咄咄逼人。无非视该所为一人一党之私物”。
第二天,邵飘萍又以“素昧”笔名再发题为《廓清把持之私党,查究舞弊之真情,坐办不能以官僚充之》一短评,严正指出:
据种种报告,则该所中关于建筑包工投标等事,纯为少数私党所把持,其严立门户,排斥异己,无非恐他人烛破其奸,一在专利,一在逃罪,居心诚不可问。今外间既有种种舞弊营私之风说,齐督办若非与之同道,亟宜加以廓清,而查究外间所传舞弊之真相,将舞弊者置之于法,以释市民之怀疑。如齐督办而不能注意吾人之言,则北京市民亟应组织团体,推举有专门知识之士,将各处马路及建筑物加以精密之考查。以其种种弱点披露于报纸,以促全体市民之注意,而打破市政官办之恶例。夫市政之应归市民办理,乃吾人所主张之原则,即目下情势,此种原则,未易实行,然吾人以为如坐办一席,即不宜以腐败官僚充之。盖腐败官僚,其本身即为执政之私人,其来之目的无非在于混饭,其知识至多不过略识文字,对于市政毫无计划。世界都市之规模,彼脑筋未曾梦想,其结果则年耗巨万之金钱,饱私人之欲壑,徒增市民之负担,而市政之错乱腐败如故。且凡为官僚,其视差缺皆为安置亲朋之所,故对于有专门知识之人非常憎恶,岂但不能引进,且必加以铲除。而能以巧妙手段舞弊之猾吏,则彼之所最欢迎,所甚器重。所欲依之为左右手。今之市政公所,为如何之现象乎?今之市政公所坐办,为如何之人才乎?读者不信,吾将再举一二事实以告。
邵所言“一二事实”,是署名“虔生”的读者投给编辑部的一篇题为《市政公所人员舞弊调查记——狐群狗党之盘踞,实行刮北京地皮》的来稿:
……
(甲)石碴与沙子之舞弊
北京马路,旋修旋坏,无日不见修路,然无时见有平路,外人非笑,行者苦之。若一问市政公所修路之费,岂在少数。所以如此者,盖该所人员刮地皮之本事,殆有特别高明之手段。记者向与包工同行中人探询,皆云如是,固希望其不如所传之甚,但人言啧啧,且谓系一派人从中把持,遇有不与同道者,非设法加以排斥不可,此亦北京官幕中之奇观矣。下所述者,为明显之两事,记者极望该派人之能详细提出反证,释社会之疑虑。固非强谓其必系为是,此亦暂存忠厚之意耳。
市政公所工程之最多者,为马路。而马路所需材料之最多者,为石碴与沙子。其中弊窦使人容易疏忽而可公然行之者有二:
一、石碴论价,以方计算。法以石碴铺于平地之上,筑成方形,然后量其长宽高度,算成方数,此中乃大有黑幕。其巧妙方法,则利用地势之不平,或中间隆然凸起,或积石碴于墙脚之侧,则铺于其上之石碴可以减少其数量,而经手此项石碴之人则与卖者秘密约定,仍以足数呈报,并不扣除其隆起地面所占石碴之数量。市政公所每年使用此项石碴为数甚巨,如某某等皆饱啖石碴,所得甚富。沙子论价,亦以方计,其弊窦与石碴同。
新筑或翻造马路,其应铺之石碴,固由该所定其厚薄,估定需用石碴之方数。但当筑路之时,原定铺厚六寸者,某派之经手人乃偷去一两寸,仅铺厚五寸,或四寸半。夫以石碴之大小不一,形状又参差不齐,即少铺一寸,非专门家不能测其厚度。今假定一马路之大,共三千方,以铺厚六寸计,须石碴一千八百方,若仅铺厚五寸,则只须一千五百方。则即此三百方之石碴,以每方十元计,即有三千元入于经手人之手。试问北京马路有多少?此项收入有多少乎?上述二者,或由经理材料者,或由监工者与包工人同预其事,局外人鲜得知之。但该所使用之石碴与沙子及监查马路工程,则由一派人把持,他人不得过问,……
该文以内行人的口气讲事实、列数据和摆道理,令贪赃舞弊者哑口无言,北京市民则拍手称快,《京报》一时间洛阳纸贵,销量大增。“虔生”即吴鼎(包括其他《京报》记者)扮演的读者角色,接着,他们又写了《市政公所人员舞弊嫌疑录(二)——某处大阴沟中之黑幕,再说包办石碴之舞弊、木料舞弊之公开秘密》和《市政公所人员舞弊嫌疑录(三)——某派包揽工程,权势超过处长投标之舞弊》两篇檄文,分别刊于13、14日的《京报》。至9月20日,《京报》共刊发邵、吴等人5篇评论文章和8篇读者来信来稿,对市政公所的层层黑幕进行连续报道和无情揭露,使得那些贪官污吏不得不有所收敛,并做出某种整改姿态。即此,邵飘萍以“镜清”笔名,在10月2日的《京报》上刊发《市政四项工程近状》一文,声明“本栏《特别征稿》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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