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好后再过河

抗日非一朝一夕之事,在国共关系复杂的条件下,有些基本问题还是要先谈好。否则,上了前线,还不知应服从谁的命令,也不知该怎么打仗。

先谈好,首先是国共两党要达成一个协定。

国共谈判从1937年1月就开始了。先是在西安谈,后又转至杭州、南京,“七七”事变期间,谈判地点又到了庐山。

国共两党打了10年内战,积怨甚多,能坐到一起来谈判,已经很不错了。要一下达成协议,是不可能的。比如,在红军改编后的指挥权问题上,国民党就提过许多中共无法接受的条件。如,改编后的红军要服从国民党政府的一切命令;红军不设统一的指挥部,只设一个政治机关进行联络,三个师均直属中央;军队中的副职指挥官和政训人员,由国民党派人担负;朱德、毛泽东离开红军,等等。

这种实质上等于红军被国民党政府“招安”的条件当然会被中共拒绝。因此,左谈右谈,一直谈到8月20日才达成一个双方可以接受的协定。再到8月25日才最后宣布红军改编为八路军,下设115、120、129三个师。编制45000人。

这时距“七七”事变已经一个月零十八天了。

作战方针的问题本来也很复杂,但还是谈好了。蒋介石、何应钦同意:“红军充任战略游击支队,只作侧面战,不作正面战,协助友军,扰乱与钳制敌人大部,并消灭敌人一部。”

路线问题也有分歧。毛泽东坚持:“出动路线,因洛川至府谷千里无粮,延安南北八百里颗粒无买(机关粮食从晋西与西安买来),因此,决不能走陕北,韩城渡河可经蒲县、李义、汤县到大同集中。此点与阎锡山交涉,一定要办到。”

阎锡山很快同意八路军由韩城渡河。

蒋介石要求八路军129师从风陵渡过河,走陇海线和平汉线。

由于这关系到八路军是在山地作战还是在平原作战,是形成一个整体还是被分割使用的问题。毛泽东又坚定地指出,只能集中由韩城渡河,决不走陇海、平汉。蒋介石不同意,但也无可奈何。

这时,上海、山西局势日险,蒋、阎急盼八路军出师,国共两党却难获一致,周恩来建议先派一个旅过河。毛泽东于8月19日,即一些重大问题还没谈好之前,同意先派115师343旅过河。这就是后来取得平型关大捷的那个旅。

中共内部也有一个统一思想的问题。

8月22日晚,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洛川讨论出师后的作战方针问题。

这个问题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毛泽东的观点是,红军的作战方针是“进行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

“独立自主”是没有争议的,有争议的是“山地游击战”。

不少人认为这个提法限制太死,有人提出“运动游击战”,有人提出“游击运动战”。

彭德怀对这些提法都没表态。但他也有自己的观点,他说“红军出去,基本的是打胜仗,树立声威,开展统一战线。只有这样,才能提高党与红军的地位,也可使资产阶级增加抗战的决心。”

这种思想很有代表性,应该说是正确的,只要能打胜仗,又何必拘泥于山地或平地,游击或运动呢?

会议讨论到深夜没有形成一致意见。最后由毛泽东起草的大会通过的文件对作战方针表述如下:

“反对单纯防御的消极作战方针,采取独立自主的积极的作战方针。”

“积极的作战方针”,也就是“打胜仗”的方针,用那句战争年代经刘伯承之口,后又经邓小平之口而传遍天下的俗语说,就是“不管白猫黑猫,抓得住老鼠就是好猫”。

洛川会议的正式文件没有把前方将士的思想禁锢在某种地形、某种作战方式,只要求他们“积极地作战”,授予了他们高度的机动权,为打胜仗、大发展,创造了思想认识上的条件。

主要问题谈了个大概,八路军主力开始过黄河。以抵达渡口的时间为准,各部分别在下述时间从韩城县芝川镇过河。

8月31日,115师343旅(旅长陈光)。

9月4日,115师344旅(旅长徐海东)。

9月8日,120师主力(师长贺龙)。

9月15日,八路军总部(总司令朱德,政治部主任任弼时,副参谋长兼前敌参谋长左权,政治部副主任邓小平)。

9月28日,129师先遣队(386旅旅长陈赓)。

10月6日,129师主力(师长刘伯承)。

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115师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120师副师长萧克,129师副师长徐向前及做地方工作的南汉宸、程子华结队最先过河。并于9月5日到达太原。林彪、聂荣臻中途下车,前往前线考察部署。

同各界的热切盼望相比,八路军过黄河的速度是慢了一点。但如果我们看一看他们的困难,这又是可以理解的。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32000多人开往前线,粮草是大问题。但这个问题在当时有多困难呢?

改编后,原红27军编为总部直属部队,接到集结过河命令时,这支约2000人的部队总共只有100元钱,而从原驻地到集结地要走3天,途中是国统区,要花钱买饭吃、租骡马、雇民工。军长王平只好向中央后勤机关要钱,机关说没钱。王平又直接向毛泽东要钱,希望能给3000元,不行,2000元、1000元也可以。

毛泽东听了哈哈大笑,说:“我一块钱也没有。”

“那怎么办呢?”

“想办法嘛!”

“有什么办法想呀?”

“你一个人想不出,就再去找一个来想,两个人不行,就三个人想,还想不出就睡觉,睡起来再想。”

没想到,这样一逼,还真的想出办法来了。

27军驻地有个土围子,那里囤积了许多粮食,当地驻军和居民平时都在那里买粮。

现在国共合作,停止打土豪劣绅了,硬去要粮是不行的,钱又不够,跟他去讲道理也没有用,怎么办呢?

这个土围子有个规定,去那里买粮的人,不能上吊桥,只能在桥边接,否则就开枪。

王平派一个班长到那里去买粮,吊桥一放,那个班长就往吊桥上走,好像是去接粮的样子,土围子里的武装立即鸣枪警告。

这下可中了八路军的计!军长、政委一齐走进县衙门,质问县长:“我们买粮上前线,他们开枪是什么意思?你县长管不管?”

县长吓得直哆嗦,“要管,要管,一定好好教训他。”

于是,就把土围子的主人找来,把他训斥了一顿,还说:“我们是抗日军队,你打枪就是汉奸,该当何罪?”

那个土财主也吓得不得了。

“这件事本来应该严惩,但因为是你手下人干的,还是可以宽大处理。我想你也是不愿当亡国奴的吧!”

县长一看八路军长官的语气放缓,便讨好八路军。接着问土财主:“你愿打,还是愿罚?”

“愿罚!愿罚!”

最后由县长提议,罚粮500担,罚款5000元。土财主乖乖地交出了钱和粮。

毛泽东听了,乐得哈哈大笑,又反过来敲了王平一个“竹杠”,先要他上交4000元,讨价后,还是要走了3000元。

红27军,现在的八路军总部直属队,每人平均带着10元钱就开赴前线了。这10元钱,除了吃喝外,还要雇民工、租骡马,你说,多紧张呀。这还是八路军总部的警卫部队呢!

所以,左权在家信中这样写道:

我们改编为国民革命军后,当局对我们仍然是苛刻,但我全军将士,都有一个决心,为了民族国家的利益,过去没有一个铜板,现在仍然是没有一个铜板,准备将来也不要一个铜板,过去吃过草,准备还吃草。

因此,八路军在改编后一个多月中过完河,已是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并且是勒紧裤带上前线。

谁能想像,就是这样一支部队,就是这3万多人,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既坚持统一战线,又坚持统一战线条件下的独立自主,克服一切艰难困苦,不久就打出了一个广阔的敌后战场,打出了一个震惊中外的百团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