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齐出台,纵论百团大战

1940年7月7日,中共中央用“空前的投降危险与空前的抗战困难”一语概括了当时的局势。百团大战最初的用意,也许是像有人说的那样,“以图用自己的行动,(对危险的时局)发生某些积极的推动和帮助”。

没想到,百团大战一打,竟打出一个“空前的胜利”(邓小平说,“胜利之大,也是空前的”。)来了。为了让人们受到更大的鼓舞,让官兵提高抗战的积极性与军事作战能力,总部各首长、三大集团各首长,纷纷在“9·18”前后评论起这次百团大战来。

他们主要是:朱德、彭德怀、王稼祥、左权、聂荣臻、贺龙、刘伯承、杨尚昆和总参谋部第一局(作战局)局长郭化若。他们在接受记者采访和专门论文中回答了人们当时普遍关心的问题,总结了不少值得推广的宝贵经验,并对大战进行了高度评价,试归纳如下:

问:百团大战是一场什么样的战役?

朱德说,百团大战是我军在敌后方进行的大规模的战役进攻,是我军政民共同发动的伟大的交通战和经济战的总攻袭。

彭德怀说,在敌人后方进行主动的大规模的战役进攻,百团大战还是第一次……这一战役进攻在华北抗战历史上是空前的,在全国抗战历史上亦甚少见。

聂荣臻说,抗战开始以来,像这样大规模的向敌人进行的主动的战役进攻,百团大战还是第一次,我们看得很清楚,抗战开始以来,我们中国军队是一直处在被动的地位的。战役的主动进攻,尚未曾有。

杨尚昆说,拿兵力的众多,战线的广阔来说,这一大规模的总攻击战,在世界战史上也是少见的。

郭化若说,此役进攻目标包括同蒲路(同临段)、平汉路(平安段)、白晋路、沧石路、德石路、津浦路(天津到德州段)、平绥路、北宁路(平津段)、平承路、胶济路、平辽路、代蔚路等12条主要铁路、公路,战线长约2800公里,两侧纵深据点约15里至20里。战区内堡垒密布,守敌计9个独立混成旅团,5个师团,约共15万人。我军在敌后向敌人作这种大规模的战役反攻,不但是艰苦之事,也是英勇之事。

问:这种战役进攻或反攻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进攻或反攻?

郭:它是游击战的战役反攻,与正规战的战役反攻不同;它是敌我战略相持阶段的敌后游击战战役反攻,与将来我国战略反攻中的敌后游击的战役反攻也不同;它是战役反攻,与战略反攻更不相同。不了解这种性质,对这一战役予以过高或过低的估计与期望,都是不妥当的。

朱:在目前的形势之下,百团大战虽然是胜利的游击战争的战役进攻,但它带有全国性的伟大战略意义。

问:既然属于游击战争的性质,能称得上大战吗?

郭:除战斗规模外,在战果上也称得上大战,以歼敌而言,据初步统计,迄至9月10日为止,我军共杀伤日伪军1万余人,战马450匹,俘虏日军150余人,伪军及汉奸2000余人。缴获长短枪2000余支,炮20余门,轻重机枪100余挺。敌人遗失、损坏、消耗的枪械弹药难计其数。这种给敌人有生力量予以的重大打击和消耗,较之一个大会战相差不多,甚或过之。

问:为什么要采取交通战的形式?

刘:所谓交通战,简单地说,就是要想尽一切方法,用尽一切力量,以求畅通我之交通,斩断敌之交通。敌我在相持阶段中的交通战,是争取战略形势的主要手段。

左:敌寇在我国的全部军事活动,都依靠铁路、公路等等的交通,只有依靠这些交通命脉,敌寇才能发挥他军事上某些优势……保持各个据点之间的交通联络,乃是敌寇军事部署上最重要的部分。

敌寇在我国所进行的一切政治、经济、文化侵略,都是以交通沿线为“开辟工作”的主要对象。

敌寇对付我抗日根据地的办法,就是在华北各地广泛修筑交通线,实行“囚笼政策”。把我们广大的土地分割成无数小块,以便于它的分区“扫荡”,把我军限制在狭小地区,无法大规模的机动。

因此交通战已经成为华北抗战中主要的斗争形式,交通战的胜败,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的胜败。

朱:敌后战争的战斗形式,主要的是交通战争。

杨:我们的口号应该是:面向敌占区,面向交通线!

问:经济战的特点表现在什么地方,在当前有何特别意义?

郭:当前,国际风云正临到大的变动的面前……美国对日之禁运汽油、废铁,以及英、美对日态度在其他各问题上之硬化……敌军“以战养战”的阴谋最近更为明显。由于敌人的资源缺乏,特别最近敌人一面想迅速结束中日战争,一面想迅速南进,更要求在中国方面用“以战养战”的办法……因此对华北的经济侵略,也更加特别厉害。这次战役仅对井陉煤矿之破坏……(总计)其损失当在一万万元以上。此外为日寇经济侵略的前队之敌随军商店,亦于本战役中被我没收14家……这对于敌之“以战养战”的阴谋,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膺惩。

刘:在经济上敌人“以战养战”的基本阴谋便是利用中国人民的膏血来补养它因国内战时经济日益枯竭而逐渐磨损的战争机器……最痛心的事就是敌人要中国人自己养饱敌人来残杀自己人……然而敌人“以战养战”政策的进行,必须依靠交通……倘使我们到处展开交通斗争,切断敌人之大小血管,一方面可以阻止敌人输送中国人民的膏血去营养自己,使它更趋消瘦枯朽。另一方面可使我丰富资源,尽为己用,这对于抗战的军事建设、政治建设是有何等重大意义!

问:百团大战在军事上有何特点?

彭:在华北这样广大的地区,敌人堡垒棋布,于同一个钟头内发动百团以上兵力的总攻,这是一个极大的组织工作,是很不容易的,在军事上是打得好的。

聂:在这样一个大的范围内,在同一个小时内进攻,在同一个小时内放枪,各方面都有密切的联络,动作完全一致,配合的特别好。

左:这次战役进攻,不是一个平常的战役进攻,而是范围普及华北各省,包含着100个团以上兵力的大规模的进攻,这一战役准备工作、组织工作是非常艰巨的。但我们在朱、彭总副司令的英明领导之下,经过一个短短的准备时期,就完成了我们的战役部署。

郭:这样大规模的战役,复杂的动作,准备时间并不长久,而能完成各种必要的准备,又能严守秘密,不为敌人所窥探。及至战役开始,在数千里广野上,百余团大兵能在一个意旨下,协同动作,像一个人一样,以完成其任务,这种计划性与组织性,是游击战争中所难能的。这一点,我们不能不归功于朱、彭总副司令之英明领导,归功于聂司令、刘师长、邓政委、贺师长、关政委的运筹帷幄,归功于各级指战员的努力,应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礼!

问:军事上的第二个特点呢?

彭:这一次,我军完全处在主动的地位。使敌寇平汉路与同蒲路之间,河北与山西之间失掉联系,陷敌人首尾不能呼应的困境。平绥路、北宁路、津浦路等处,我军亦同时出击,更加增强我军的主动地位与增加敌军的困难。

刘:这次的胜利,是由于得到华北其他各个战略地区,例如晋察冀、晋西北、冀中、冀南、山东等地的有力配合,由于敌人战线过长,兵力不足,使他无法兼顾,这使敌人的作战形成到处挨打的形势。正譬如一头野牛,在沟里吃草,向左伸嘴,左来一棒,向右伸嘴,右来一棒,结果在左右受敌之下,只有吃亏。

聂:由于敌人的基本的弱点:兵力不够与兵力分散,战斗一开始,就弄得它莫名其妙,手足无措,不知向哪里调兵,向哪里增援好……在东面和西面,他曾抽调了两个旅团的兵力来增援,然而始终不能改变它的被动地位,它始终是失败的。

问:军事上的第三个特点呢?

聂:我们的用兵是极其神速的。在边区与华北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与严密封锁之下,敌人完全不清楚我们的行动。当8月20日夜间,我们开始向敌人的据点进袭的时候,敌人似乎还在做梦呢。

问:还有呢?

聂:我们是处在敌人的远后方,没有得到大后方的接济。许多部队是由游击队生长壮大起来的,它们能够和敌人这样大的兵力作战,这里,正充分表现了自愿入伍的英勇的子弟兵的特质。

刘:在这次战役当中,部队的战斗力与顽强性是空前的提高, 在22个昼夜当中,有些部队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宿足够的觉,每天只喝两次南瓜汤,此外便是不断的作战,战场上受一两次伤不下火线的,是常见的事。

左:全体将士英勇用命艰苦奋斗,无数次显示了我们传统的民族英雄气概。在娘子关井陉的冲锋陷阵,在狮垴山的争夺战中的再接再厉,在狼峪的冒毒奋进,都说明了我们八路军将士是无比英勇的。

问:在具体战术上有哪些特点?

郭:第一,是截线拔点。先截断敌之交通线,使其联络中断,接济断绝,交通不便,增援不至,然后我军则用种种方法,或奇袭,或强攻,或围困,以歼灭据点内之敌,拔掉敌军在我腹地所钉下之据“点”。

第二,破路与战斗相结合。这一战术过去也用过,但广泛地运用这一经验来大举进攻敌人,特别是在交通要道上的敌人,这还是首次。

第三,袭击与围困并用。在敌我技术条件相差甚远的条件下,奇袭则据点难下,强攻则牺牲必大,围困则增援立至。此次因破路与战斗的配合好,使我军能用强袭与围困的两种手段,攻占与拔除敌之据点。这在最近敌后游击战中是很少见的,甚至是不可能的。

第四,利用水火帮助破坏。孙子说:“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这次大战引用山洪破坏路基,对存煤矿井浇上汽油焚烧,大烧铁轨枕木,大火又连带焚毁敌军堡垒,既扩大了战果,又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趣事。

第五,分散指挥而又能协统策应。百余团大兵,奔走于数千里战场,能够如脑使臂,如臂使掌,如掌使指般的灵活,真是一个奇迹!

问:其他方面有什么特点?

朱:我们能够以人民为基础,依靠发动华北千千万万广大人民的人力物力,团结一致,自力更生,来对付敌人。

聂:这一战役进攻,不仅仅是部队的作战,而是全华北的广大的民众都参加了战斗的。他们不仅仅用运输、担架支前,送茶送饭,并且有许多民众都直接地参战到团里营里去。

刘:这次的胜利,是战斗力与劳动力的配合结果,据不完全的统计,仅晋中数县所发动的民众即在2万人以上……他们英勇助战的精神,令人感动得落泪。这里随便举几个例子:寿阳有3个自卫队员,在火线救伤员,第一个牺牲了,第二个英勇地爬上去;第二个牺牲了,第三个英勇地爬上去,终于把伤员救护了下来;一个不知名的老太婆,在敌人扫荡时,一连背了7个伤员上山躲避;昔阳有20多位白发苍苍的老年人要求参战……有些民众没有干粮,背了几个南瓜便前来了,同军队一样地空着肚皮参战或破路。

郭:动员民众参加方面,据此间不完全的统计,已达20万人。

聂:这次的群众动员,都是很有组织很有联络的。根据地的党政军民共同组织战地动员委员会起了很大作用,保证了这次战役的顺利进行。这些,在过去都是少见的,甚至可以说没有过的。这是这次战役进攻中间所获得的光辉成绩。

杨:(我们要)用政权、民运和党的工作来配合军事上的这一胜利,巩固这一光辉的成果,扩大这一战果。

党政军民一致动员,四位一体的配合,我们才能使百团大战的胜利得到巩固与扩大,百团大战的光荣,也就成为我们开展敌占区工作、政权工作、民运工作的光荣!

问:友军方面如何?

郭:这次战役虽以正太路为中心,但北自大青山、古北口,东至海滨,西起管涔山,南至中条山都有友军军队参加或配合动作。如卫将军直接指挥下的××等军,正在晋东南积极动作,最近正围攻晋城,并于本(9)月12号克复犁川镇。所以,连日本的《读卖新闻》也说:“只要继续抗战,是不可能预想到国共分裂的。”

过去若干别有用心之徒,不说“八路军游而不击”,就说“八路军专事磨擦,不打敌人”。百团大战大白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之心于全国人民面前,有利于消除误会,增强团结,兴奋和鼓励全国友军。我们希望全国各线友军,能照蒋委员长之命令,积极动作起来,以求给敌寇更大的打击。

问:这次大战有何缺点,会有不利影响吗?

郭:这一战役的主要缺点是因为弹药与爆破器材之缺乏,致不能发挥胜利到最高度。八路军自从去年8月份领过弹药后,至今1年余未领一颗子弹,这种空枪(并是旧的)抗战,几乎等于“无米之炊”。我们希望军政当局能给我们以援助。

朱:我们必须估计到敌后抗战的坚持仍然还存在着严重的困难,这主要的就是弹药和给养的困难。

彭:百团大战胜利之后,华北抗战必将进入更尖锐、更激烈、更紧张的环境中。我们必须加紧准备应付新的战斗,决不能因为目前的胜利而有骄傲轻敌心理。任何丝毫的骄傲轻敌心理,都将会造成严重的损失。

刘:今后的战争将更加频繁与残酷,这也是敌寇困难日益增加,没有出路悲观绝望的表现。因此,我们愈是碰到空前的困难,就愈要从不断克服困难当中,争取更大的胜利。

聂:是的,敌后的战争是频繁的,将来也许要更加频繁。由于这一战役进攻给予敌人的教训,敌人也许会把警觉性提高一些。但如果敌人对华北要进行“扫荡”的话,它来一次,我们就来两次,它来两次,我们就再来几个“百团大战”给它看看。

我们一定能够胜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