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蓝,你在干什么呀?”
“我在赶写一篇社论,刘队长。”
“让我看看好吗?”
“看就看吧。”
于蓝是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地委机关报《抗战报》的记者、编辑。刘队长叫刘长生,是分区电台区队长。刘长生正在追求于蓝,便有事没事地来套近乎。
“文章倒是写得很漂亮,但比较空洞,气势不足。”
“那应该充实一些什么内容呢?”
“我来告诉你一点内幕消息吧!我们又要打大仗了。”
“部队都已经出发了,这谁不知道呀!”
“可是你知道我们军区会在哪里打吗?你知道120师、129师会在哪里打吗?”
刘长生为了讨好于蓝,卖弄起来了。
“难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谁知道呀!凡是司令员知道的,我都知道。你要想让这篇社论有分量,就应该把我们这次战役写具体一点,这样才能有理有据,言之有物,鼓舞人心嘛!”
“那你就说一点给我听听看。”
“好,但你不要乱说啊。”
刘长生眉飞色舞地谈起来。
“我们这一次,主要是要收复几个县城,如涞源、灵邱。129师也是如此,他们的目标是榆社、辽县;120师则是要截断同蒲路北段交通,彻底破坏忻宁段。”
“县城能打下来吗?”
“怎么打不下?一个县城无非是二三百名鬼子,我们派2000人还打不下?”
“啊!首长们的决心这么大。”
“当然,中央下了指示,要扩大百团大战的战果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样,书记交给我的任务就可以很好地完成了。”
“刘队长,报纸出来了,你看看,社论还写得不错吧?”
这是9月22日的《抗战报》。
刘长生一看,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怎么啦?”
“没,没什么,我有点不舒服,社论写得好!写得好!”
说完,把报纸一递,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原来,这位保密观念不强的女秀才竟把刘长生所说的全写进社论中去了。
这还得了!
根据当时的保密制度,在“准备未完毕以前,战役意图只准告知旅级首长为止”,“对分区(相当于旅级)所部各级告以本分区及个别破击任务,不讲总的战役计划”。
《抗战报》“9·22”社论“泄露了整个战役的秘密”,这在当时,是要做“通敌论处”的。刘长生本来只想在女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地位,卖弄一下自己也懂写作之道的学问,没想到她真地写进社论中去了。他越想越不妙,就悄悄地逃走了。
当时根据地的报纸很简陋,连邓拓主办的军区机关报《晋察冀日报》也是石印报,全部设备材料用八头骡子就可以驮下,故有“八头骡子办报”的佳话流传。地委办的报纸一般都是油印小报,二三个人,写的写,刻的刻,印的印,就出了一期。在这种条件下,审稿制度也不很健全,因而发生了这种严重事故。
由于紧张的战斗,“社论事故”一时还没被首长们知道。引起巨大震动的还是刘长生逃跑之事。因为这个人在机要岗位上工作,掌握了我军大量机密,对全分区电台的呼号、频率、密码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果叛变投敌,那可不得了。杨成武得讯后,异常愤怒,一面下令立即更换全分区的电报密码,一面派出最得力的特务人员,迅速去寻找刘长生。
很快,刘长生的下落找到了。这个家伙凭借他的资本,竟一不做,二不休,跑到了保定,叛变投敌了。现已被日军派到易县,准备在那里搞电台。
“司令员,怎么办?”锄奸科长杨德才问道。
“立即派人去,一定要抓住他。”
“敌人对这个宝贝严加保护,干掉他都不容易,要抓他恐怕是难于上青天啦。”
“那你们想想办法嘛!”
“办法倒有一个,不知行不行?”
“说说看。”
“我们准备让宁亚川假投敌,寻找机会靠近刘长生,能抓回来就抓回来,不能抓活的就干掉他。”
“可以试试,但刘长生能相信宁亚川吗?”
“可能会相信,宁亚川原来是国民党军队的工兵,参加八路后还有旧军队的习气,爱喝酒,有时还顺手从老乡地里拔个萝卜或扯根大葱来下酒,经常挨批评。”
“嗬,是他呀!去年夏天他在老乡地里扯葱还被我发现了,狠狠地将他批评了一顿。”
“是的,自从司令员亲自批评过他之后,他就再也没犯纪律了。这次正太战役,他传授工兵技术,表现很好。在破路时,他带的小组炸断了漕河铁桥,还使正在桥上行驶的火车栽到了河里,分区给他记了一等功。升他当了排长,派他去执行这一任务很合适,只怕他本人想不通。”
“没关系,我和罗主任(政治部主任罗元发)亲自找他谈。”
宁亚川在易县找到了刘长生。
“宁酒鬼,怎么你也来了?”
“哎呀!别提了,我又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杀死了一个姑娘。”
“怎么,你想玩女人?”
“玩女人倒不是,这次,我奉命去炸保定的军火库,找了一个姑娘做内线,没想到,那个姑娘又变卦,不干了。我怕她泄密,就把她杀了。我是一片好心嘛!但又有谁相信呢?平时扯根葱都骂得要死,这次杀死了一个女人,还有我的活路吗?”
“别说了,喝吧!”
“刘队长,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呢?你又没犯什么错误,又不像我这样,当过国民党兵,累死了也得不到提拔。”
“还不是为了一个姑娘,给日本人卖命有什么好下场,要不是为了多活几天,谁想跑呀!”
刘长生把自己逃跑的原因说给了宁亚川听。
一连4天,还没有宁亚川的消息。杨成武急了。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不幸,又派人去城里打听,并下令,如果被捕,要设法救出来;如果牺牲,要设法把遗体运回来。
第五天,宁亚川已和刘长生混熟了,一有时间就喝酒吃饭。
这天下午,宁、刘两位他乡“故友”又大吃了一顿,喝得满头大汗。
“刘队长,去澡塘泡泡如何?”
“可得由你掏钱啊!”
“小意思,当然是我请客。”
“啊!泡个澡多舒服。”
“比跟着八路军在穷山窝里转圈圈舒服多了。”
“对了,刘队长,你在八路军那边就是分区电台队的队长,怎么皇军没把你安排在保定、石家庄,或张家口当大官,却让你到易县这小地方来当电台台长呢?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不瞒你说,宁兄,我也没跟皇军说什么,他们问我情报,我只说了些不再需要保密的,或次要的东西。”
“那皇军不怀疑你吗?”
“我对他们说,八路军的重大机要命令,都是口头或书面传达,不使用电报。他们因从来没有从八路军的电报中得到过什么,也就相信了。当了这么久的八路,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
“那你告诉他们密码没有?”
“交是交给了他们一个密码本,但其中的奥秘我还得保一保密。所以他们也没能破译出什么来。你想,我不留点本钱,今后怎么办呢?宁兄,你可不要打小报告呀!”
“打小报告对我有什么用?我只是炮灰一个,哪像你这样有技术、有资本啊。再说,我们也兄弟一场,要讲义气呀!其实,八路军那边,苦是苦一点,但弟兄们都还是很够朋友的。这边有吃有喝,却很受气的。整天提心吊胆,防这防那,也不好受。”
“是啊,如果没犯大错误,我也不想跑过来的。对了,你出来时,于蓝还好吗?”
“哪个于蓝呀?”
“报社的那个女记者、女编辑,我跟你说过的,你不认识?”
“名字倒是很熟悉,我是连队里的,怎么认识这些司令部里的洋小姐呢?”
“我这么一跑,恐怕会害了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地走到城边来了,天也快黑了,路上行人稀稀拉拉。
刘长生突然停下脚步,准备往回走。
这时,宁亚川一下就从腰间拔出手枪,顶住刘长生的胸口,压低嗓子厉声说道:
“伙计!司令员派我请你回去!”
“宁……宁排长,别开玩笑。”
“谁开玩笑,不走,就一枪把你打死!回去,把问题说清楚,司令员同意饶你不死。”
“真的?”
“你当八路军比我还久得多,连这点也不清楚吗?”
“那你可要说我是被你劝回的,不然,我就死在这里算了。”
“行,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吧,如果想耍滑头,一枪毙了你。”
…………
10月10日,聂荣臻发出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将《抗战报》社论泄密事件通报各方,并决定改变原定作战计划。
这份电报的收电人计有:
直接相关的旅级首长:邓华、杨成武、王平、高鹏、黄永胜、郭天民、赵尔陆、刘道生、刘元彪、蔡顺礼、范昌标、郑维山。
冀中部队及兄弟部队首长:李英武、吕正操、程子华、肖克、贺龙、关向应、甘泗淇、刘伯承、邓小平、彭真。
这份收电人名单,足以反映《抗战报》泄密事件影响之大,同时也反映了百团大战的浩大规模。
一场大战,有如一项复杂的浩大工程,往往会因一个螺丝钉之类的小问题而导致全局的失败。幸运的是,后来发现,“敌人并未发觉,开始的增强戒备,确系被威胁所致,或已发觉而不相信。”当然,我们不能靠这种侥幸来办事。后来,一方面为了杜绝这类事件重现,另一方面为了集中人力、物力、财力办好军区的报刊,除了联系不便的根据地外,其他各地委的小报就停办了。
我们还要看到,这样一场大战,绝对不出一点问题也是不可能的,在尽量保证不出问题的前提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十分敏捷、十分果断地正确处理没预计到的问题。这就可以减少损失,甚至取得意外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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