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段芳宇
6月,7月,沈阳被如约而至的夏天包围。
和天气一样燥热的是辗转于各个留学机构的家长和孩子们。出国留学,成了高考前后家长们交流的中心思想。
“出去开开眼界,没多大兴趣。”跟随身后的孩子们态度迥然。
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们当中绝大部分将是自费留学。
家长们盘算着留学费用,思虑是否有机会留下,以及展望学有所成回国就业的前景,唯独少有预见于孩子留学期间的自我管理。
没有确切统计,这个夏天辽宁有多少孩子已经打好行囊起程。仅以沈阳一家留学服务机构为例,800人,是该机构6月份一个月接待的咨询人数,“80%会最终成行”。
出国留学的原因各有不同
这个夏天,26岁的杨璇日子过得有点闲,“我辞职了,教小孩子太累。”
这份教孩子英语的活,是杨璇2011年5月留学回沈后辞掉的第二份工,“我学的专业在国内找对口的工作不是很容易。”
“拐、无聊、冷。”杨璇分别用动词、形容词描述了她的留学原因,所选国家及所学专业。
出国前,杨璇考上了地处承德的一所旅游学院,但只读了3个月,“没什么意思,念了3个月就不念了。”
杨璇说她的留学是无心之举,“丹麦一所大学来沈阳面试,我表哥去时问我要不要试一试。我说去呗,就这样去了那个无聊的地方。”
“本来不想出国了,让我哥给拐带走了。”杨璇的留学愿望不是很强烈。
杨璇临行前的心理状态并不轻松,“开始准备东西的时候感觉还好,但晚上睡觉时想自己要走了,特别害怕。虽然有我哥一起,还是觉得去那么远、那么陌生的地方是件特别恐怖的事,有时候晚上还猫被窝哭。”
“走的那天我差点没哭死过去,火车上的人都吓着了,说姑娘这是要去哪啊,哭成这样?”杨璇说她很恋家。
2007年2月,杨璇在表哥的陪同下抵达丹麦小城霍森斯,“我是通过中介走的。”
和众多中国学生出国后的第一步相同,杨璇的留学生活从预科开始,“半年预科后进入了丹麦VIA Univercity college大学。”
“价值链管理”,杨璇所学专业对大多数人来说很冷,“我也后悔了。这是英语授课的两个专业之一,另一个是建筑。我嫌学建筑太累,就选了这个。如果不赶上经济危机的话,这个专业在丹麦本地就业前景挺不错。”
选定专业后,杨璇开始了共7个学期3年半的学习生活,“我所在的城市很无聊,用不了1个小时就能把街逛完。”杨璇眼中,安徒生故乡没有她想象中的浪漫。
“打工主要是赚生活费和出去玩的钱,一学期32000丹麦克朗的学费,打工可赚不出来。”4年来,杨璇通过做清洁工、在眼科诊所做接待员等支撑自己的日常生活,“我的消费水平跟当地人差不太多。我认识几个去得比较早的,不用交学费,自己能打工赚钱,活得相当滋润。我们要交学费,毕竟还是花家里的钱,就没那么嚣张。”
杨璇没有粉饰自己学习有多刻苦,“就没努力学习,只要平时上课听听,考试论文写得好点,就能过。”
出国的兴奋在杨璇身上没有持续多久,随之而来的是紧张、害怕。这种情况在她陆续结交了一些同学后才得到缓解。
丹麦在中国学生的留学选项中谈不上热门,甚至有点偏门的感觉。这反倒让杨璇的交往圈子不那么单一,“学校的中国学生不多,也就没有形成所谓的圈子。我的同学大部分是欧洲学生,也有丹麦本地的,跟他们有时候能在一起玩玩,但不会太深交。”
“我后来闲得没事才去学的丹麦语,应该早点学。如果会丹麦语,就算经济危机工作估计也能找到。”杨璇的心态有点前后不一,“那会儿不想留,因为那地方实在太无聊了。不过回来之后还是觉得待在那边好,生活上比较舒服,学习上不是很忙,自己打工赚点钱,没事还能去周边国家溜达溜达。”
“我身边的中国学生想留下的比较多,但丹麦毕竟不是移民国家,想留下还是有一定困难的;不想留下的是回去能有更高的发展,不愿意在那进不了主流社会。”留下还是回来,这个问题如同莎士比亚那句著名台词一样,困扰着身处世界各地的中国留学生。
边玩边学习中,杨璇顺利地本科毕业,“像我这种不是名校,又学这么冷门的专业,回来工作不好找是肯定的。”杨璇对回国后就业前景有所预判。
2011年5月,杨璇回到了沈阳,她自己的概括是:“一冲动就回来了。”
尽管对就业前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旦具体体现出来,还是让她很郁闷。杨璇回到沈阳后休整了一段时间。同年7月,在同学的介绍下,她到一家公司做经理助理,工作和她所学专业不对口,“我学的和物流比较对口。”
4个月后,杨璇辞掉了第一份工作,“那是个小公司,没什么发展。”随后,她在一所培训学校教孩子英语,做了半年,“落差还是有一些,不过不至于受打击。有些人觉得受打击是因为回来后心太高了。我妈妈对我回来后工作方面期望还是挺高的,但后来也接受现实了。”
单从开眼界的角度,杨璇认为她的留学目的达到了,而对于留学体验她简明扼要,“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失望。”
“我总说我都这岁数了,还跟刚毕业的孩子一起竞争找工作,这个郁闷!我很多同学都工作稳定,也有结婚生子的,我还飘着呢,所以有时候觉得后悔出国。但是想想,人家拼的时候我正玩得滋润,现在也该受受苦了。”有音乐专长的杨璇心态洒脱。
杨璇自评是个坦诚的人,在她有一说一的讲述中,没有渲染留学的光鲜,没有愤懑回国后就业预期与现实的落差,“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什么了,专业也用不上,语言总不说也退步很快。唉!”
摆在眼前的就业现实,还是让这个喜欢竖琴、最终听从家人意见专业学习长笛的女孩子有些许无奈。
回国的落差更多在经济上
2003年1月8日,2010年8月27日,7,这三组数字对金光宇来说,意义非常。
它们是金光宇出国、回国日期及留学年限,“去之前还是个孩子,到那之后接触了韩国最基层社会,某种程度上已经改变了我的人生观。”韩国7年对金光宇影响很大。
如今的金光宇是沈阳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普通合伙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高级合伙人。”
“我当时特别特别想出国,就背着父母递了德国、韩国两个国家,下来一个马上走。结果韩国给了签证,德国没下来。如果德国下来,去的一定是德国。”留学韩国不是金光宇的主动选择,而且金光宇进入地处首尔的韩国建国大学后,由于其在国内毕业学校的背景,被告知需要重读本科。
冰冷的现实让金光宇很紧张,“我是紧张用多长时间才能适应这个生活,当时我打算要是3个月达不到简单交流就考虑是不是该回国。”
3个月后金光宇不仅留了下来,还拿到了奖学金。
金光宇在韩国的生活规律而单调,学校—家—公司,“一天睡4个小时,不学跟不上。身边很多中国留学生念到一半就不念了,真正拿到毕业证的不到40%。”
与大多数留学生相比,一年800万韩元(当时合人民币64000元)学费对金光宇来说相对轻松,这缘于他留学期间每年可以拿到50%~80%不等的奖学金。
没了学费压力不等于学习就一帆风顺,“刚开始对教学理解程度非常不好,语言、思维方式都有问题。国内接受的教育完全不适应韩国教育体制,如果转型不成功的话,没法在这里待下去。”
时间推移,学业上的压力是减轻了,其他方面压力开始显现,金光宇概括了三个方面:“工作上、文化冲突上、精神上(长期离家情绪上压抑)。”
金光宇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留在韩国,“在韩国律师事务所也做过一段时间,但只能做非常简单的翻译工作,或是辅助律师的文员,什么核心内容都不让我接触。工作不只是为了赚工资,还要在工作上有发展并融入社会得到认可,但我发现得不到认可。”
“我是抱着回国的目的到韩国学习的,设想是回国以后做一个涉外律师。但这个设想失败了,因为没有那么多业务平台支持我做这个东西。”金光宇的设想虽然没成功,但他通过了国内司法考试,有了回国做律师必备的硬件条件。
2010年8月27日,已经拿到长期签证的金光宇回到沈阳,“在韩国做得再好他们也不认同你,而且按照他们的规定,也不允许我做律师。”
回到沈阳后,金光宇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他的身份是助理律师,“回国的落差体现在经济收入上,体现在对国内律师行业不了解上。在韩国做一个中层文员一个月3万人民币,回国后第一个月是800元,30000元和800元有点差得太多了。我都硕士毕业了,博士还在念着,又是留洋回来的,给这么点钱太少了。”金光宇说他当时有点委屈。
在金光宇看来,回国后的适应过程很重要,适应好了拿高薪没问题,毕竟还有个语言优势;适应不好就会造成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海归也好,海待也罢,需要认清回来后做什么、能做什么、能给社会回报什么东西,这是最重要的。”
虽然回到国内刚刚3年,金光宇已经开始规划他的第二次留学,“40岁我要去美国,他们法律研究能力特别超前,我想看看他们研究问题的方法和思路。”
出去之后要面对更多选择题
相比于杨璇、金光宇,我接触到的学生大多处于留学进行时,于娜、于晓辉便在其中。
她们同毕业于沈阳一所医学院校的护理专业,毕业后一个选择了新西兰,一个去了澳大利亚。虽然所处国家不同,对于所学的护理专业感受却很一致,“护理专业对语言要求极高,毕业难度太大。”
今年4月,于晓辉进入澳大利亚墨尔本的一所专科学校,“不直接读本科是因为护理学费太贵了。”
“家里经济情况不是特好,学费、生活费得自己打工挣。”学费是于晓辉目前面对的最大压力。
于晓辉申请的学校是两年制,“学校不是很好,我打算通过这段时间来提高英语,最终想读一所护理学校得到学士学位。”
和大多数留学生一样,紧张和兴奋伴随着她留学的初始阶段,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因为英语不太好,也和大部分留学生的走向趋同,“生活适应之后会觉得这边真的不错,想考这边护士证,在澳大利亚当护士。”
“继续读护理可能性不大”,于娜到新西兰后很快面临了一个大问题——专业发展。
今年3月末于娜通过工作签证,自费来到新西兰的奥克兰,一年后转学生签证。由于还没有转学生签证,尚不需要交学费,但用她自己的话说,“刚到一个星期兴奋,兴奋期过后就是压力。花的都是纽币,5倍的汇率,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工作,减轻家里的压力。”
找工作倒是没费多少时间,但在专业选项上,新西兰的护理专业可以用苛刻形容,“关键是语言要求太高,很难毕业。毕业后要雅思4个7才能注册,注册不了就算白读。”
“意向学商科,但还没想好具体商科里哪一类”,尽管还在徘徊自己的专业选择,但于娜对自己的留学充满期待,“希望在学业上、自身能力上都有一个质的飞跃。”
留学之后,各种原因放弃原有专业,重新选择其他专业,于娜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辽宁学生留学的两大人群
接触的学生中,留学人群集中在两部分:一是大学毕业去读研,一是高中毕业生或者高中在读出国。还有一小部分是大学校际间合作的2+2模式,2年国内,2年国外。
选择出国的无非以下三种情况:一种学生,成绩不很理想,但思想活跃,喜欢选择富于挑战的事情来完成;另一种学生,成绩很优异,可以通过自己的实力考取国外的一流大学;最后一种学生,家里经济条件优越。
辽宁留学服务公司的焦阳从事留学工作16年,虽然目前他主要从事校际间合作,但对辽宁学生的留学情况有很深了解,“辽宁学生留学热点集中在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英语国家。赴日留学人数在逐年减少,而真正想留学的学生对韩国不感兴趣,100个想留学的孩子中,有那么一两个或两三个想去韩国。”
“以前是我们经济条件差,由于地域原因,去日本的学生沈阳地区一年能有2000来人,整个辽宁省大概能有个四五千人。这几年随着整个经济向好,留日就逐年下滑了。”焦阳分析了变化因由。
焦阳说除极少数外,90%留学日本的学生,都要读6到8个月语言学校,然后才能参加当地大学高考,直接申请大学可能性几乎为零。
“因为这个局限性,大部分学生都是拿到语言学校的通知书就在那混了,打个工啊,挣点钱什么的。镀金都谈不上,就是找个出路吧。”焦阳说。
3年至5年,这是接触的有留学意向的学生给出的留学期限,所在国排名前10是大多数学生对自己所读学校的级别要求。
金光宇以过来人的身份提了建议:“切不可好高骛远。”
相对于理科、工科,选择商科的学生比较多,原因是他们觉得相当好读,也容易毕业。而硕士、本科、博士、职业教育,是他们申请学历的排序。
2012年4月,美国高考在沈阳设立了考点,5月,英国高考接踵而至。吸引他们的是,辽宁近2000名放弃国内高考、转而选择出国留学的高中生。
“从学生的角度来说,对那些适合出国学习的学生,留学是一个机遇;反之,对不适合的学生是一种煎熬。”——中国留学服务中心主任白章德的观点。
焦阳说得更为直白:“如果孩子没有一定的语言基础,指着到国外去学语言不现实。这样的孩子不能让他出去;没有主动学习或自立能力的孩子不能让他出去,出去就是祸害钱。”
“很多小孩高二、高三没毕业就来韩国了,自我管理、自我约束非常差。这样的小孩所有费用都是家里给。对学业不上心,对前景没规划,很迷茫的一群小孩!”金光宇眼中的辽宁小留学生。
曾经担任建国大学外国人留学生总会副会长、会长的金光宇,对在韩的中国留学生群体评价不是很高:“困惑和迷茫占很大部分,他们不知道到韩国来学什么,来干什么,也不知道学完之后可以去做什么。大部分想的简单,镀层金然后回国到韩企工作,很不切合实际。”
王凌云拿着枚一元硬币发呆。
就在上一秒,他还在用硬币决定是留在国内上大学,还是出国留学,“数字一面代表出去,花一面代表留下”。
王凌云今年的高考成绩用他自己的话说,“和我预想的一样,只能上个三本。”于是,就有了出去还是留下的纠结。
王的父母力主留学,“儿子能去的学校三本一年学费12000元,三本毕业后就业肯定没有一本、硕士什么的有竞争力,我们虽不是大富之家,供他留学的钱还出得起。”
“回来找不到工作的也不是没有。”王自己不想出去。
这个夏天还没有过去,王凌云与父母的拉锯仍在继续……
(原载于《华商晨报》2012年8月16日)
记者手记
并不是每个人的留学经历都是光鲜的
蜂拥而至的中国留学生中,绝大多数是体制外自费留学生。
很多孩子高二、高三没毕业就出国了,自我管理、自我约束非常差。这样的孩子所有费用都是家里给,对学业不上心,对前景没规划,很是迷茫。
国内升学压力大、对国外教育制度的高预期,都是造成留学低龄化趋势的主要原因。
但从学生的角度来说,对那些适合出国学习的学生,留学是一个机遇;反之,对不适合的学生是一种煎熬。(段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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