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梁姬

二、神秘的梁姬

1990年，虢国墓地联合考古队在上村岭虢国贵族墓地已经发掘了一座国君虢季墓和一座太子墓。一名参与发掘的技工风趣地说，如果再能发掘一座虢国夫人墓，这一家三口人就齐全了。可是虢国夫人墓在哪里？地面没记号，谁也不清楚。然而，运气偏偏就降临了。

1992年4月上旬，考古人员开始对国君墓西侧的一个大墓进行抢救性发掘。该墓编号为M2012，考古人员称为十二号墓。

十二号墓是一座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南北长5.3米，东西宽3.74米。墓室东部有一个南北长2.5米，东西宽1.4米的盗洞，经探测，洞深只有2.6米，很显然，该墓被盗未遂，这令考古人员松了一口气。

四五月份，天公作美，阳光灿烂，发掘工作进展顺利，很快就挖到了墓室。墓深12.33米，墓室四壁涂有厚0.1厘米左右的淡绿色涂料。

葬具为木质棺椁，为两棺一椁。从墓葬形制与规模上看，墓主人绝对是一个等级较高的贵族。

青铜礼器集中摆放在墓室的北部和西部。随葬的铜器一件件取了出来，也被分为礼器、工具、车器和马器四类。

礼器68件，实用器只占28件，大部分都是明器，计有鼎、簋、古、鬲、甗、甫、方壶、罐、盘、盉、匜、爵、觚、觯、方彝等15种器类。

青铜鼎为五件列鼎，口沿下饰窃曲纹，腹部饰垂鳞纹，最大一件通高36厘米，口径37.2厘米，最小的一件鼎也高22厘米。

还有与鼎配套的列簋4件，列鬲8件。

依据以往发掘经验，鼎簋鬲如此配置，墓主人身份较高，至少应该是大夫级别的贵族。

外棺盖上放置有四件铜銮铃、八件铜兽首形带扣和一件有铭文的玉戈。玉戈长28.4厘米，青玉，墨绿色，玉质较好，内部有竖行铭文三字：“小臣豆”。为商代玉器。

内棺盖上放置有数件礼玉，有玉璧、玉戈和两件柄形器等。在棺盖北部还放一件方形铜盒，内装有绿松石、料珠、煤精等组成的串饰一组。

打开十二号墓内棺，映入眼帘的是丰富而精美的玉器。

墓主人耳挂玉玦，颈部有组合项饰，胸腹部饰五璜连珠组玉佩，腕带腕饰，手握玉管，足踏玉圭。此外还有璧、璜和戈、柄形器和二十余件动物形玉雕装饰品，放在墓主周围，更加显示墓主的尊贵与妩媚。

出土于椁室的西北角的一件柄形器犹为漂亮。

此件柄形器，高9.1厘米，宽2.3厘米，厚1厘米，青白玉，玉质较好，透明。四面有纹饰，纹样繁缛精美，正背两面饰凤鸟纹，鸟曲冠，勾嘴，圆目，高足，利爪，两侧饰变形蝉纹。

出土于墓主人腹部的一件牛形佩非常珍贵。

这是一件商代的玉器，高2.05厘米，长4.75厘米。用一块青玉圆雕而成。牛呈曲腿而卧状。头有臣字目，细线眉，身和角部饰细线云纹，腿和蹄部有轮廓线，下唇部有一斜穿。

出土于墓主人腰部的一件猪形佩非常可爱，似乎是一头正在觅食的野猪，躬身而立，长嘴，大耳，短尾，扁圆目。高2.7厘米，长5.5厘米，厚0.6厘米。

出土于墓主人腰部的两件玉鱼形佩，造型奇特，仿佛正在演绎“大鱼吃小鱼”的故事。用青玉雕琢，全沁而呈棕黄色，微透明，长10.8厘米，高2.8厘米。整体看，前有象鼻，鱼头、眼、腮、鳍俱全。但是，再一看，象鼻又好似一尾小鱼，已经被大鱼吞掉了一半，只剩下一个尾巴还在外面，十分有趣。

十二号墓随葬有大量的车马器，其中车器32件，有辖、銮铃、轭首和轭足。马器1103件，有衔、镳、大铃、节约、络饰、带扣、小腰、环、游环和泡形饰等十种。考古人员猜测，如此规格的大墓，如此多的车马器，一定祔葬有大型车马坑！果然，在该墓西北9.6米处，考古人员发现了一座南北长10米，东西宽5米多，坑深1.6米的车马坑。

经清点，该墓居然没有随葬一件青铜兵器。虽然有三件玉戈和三件石戈，但都是礼仪用器，非实用的兵器。

根据虢国人的埋葬习俗，像这样一个装饰品异常丰富而没有兵器的大墓，一定是一位女性贵族。再从其拥有的青铜礼器和大型玉璜组佩看，也一定是一位大夫级以上的贵族。

十二号墓位于虢季墓西侧，二者并列埋葬，根据西周夫妻异穴合葬的习俗，十二号墓主就是虢季墓墓主的夫人。

既然一号墓主虢季是虢国的国君，那么十二号墓主自然就是一位真正的虢国夫人。所以，十二号墓是虢国墓地迄今发现的等级最高、保存最为完整的女性贵族墓葬。

那么，梁姬是虢国夫人吗？

可惜大量的青铜器上连一个文字也找不到，这令大家十分遗憾。

当发掘人员都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上帝突然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发掘人员在内棺与外棺之间意外地发现了两件小型青铜器。

其中一件小铜器盖内铸有两行五字铭文，自右至左竖款排列为：梁姬作××。该器物造型端庄，纹饰华丽，铸造工艺精美，是一件极为罕见的青铜珍品，但高度只有11.8厘米，口径8.1厘米，腹径9.4厘米，发掘者根据器铭、器形命名为梁姬罐。

另外一件高度也只有8.4厘米，口径6厘米，腹径10厘米，人们称其为凹弦纹罐。

别看它们体型甚小，却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发掘人员在编写考古发报告时，就是以铭文将该墓命名为梁姬墓，并认为梁姬为该墓的墓主人，身份为虢国国君夫人。

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铜小罐铭文中的“梁姬”，乃女性称谓。发掘者认为梁姬是姬姓梁国女子，虢国和梁国为同姓通婚。但实际上，在西周实行的是同姓不婚，像虢国这样严格遵循周礼的诸侯国，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笔者翻阅史书，对古代女子称谓进行了深入了解。古代姓与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男子称氏，女子称姓，称氏是为了分贵贱，称姓是为了别婚姻。凡是称呼古代女子必离不开姓，并且基本形成一定的规律。

一是在女子之姓前面加上婆家之国名或氏名，即夫国本姓。如“王姞”、“王妫”、“晋姜”、“虢姜”、“虢妃”；

二是在女子之姓前面加上娘家之国名或氏名，即母国本姓。如“虢孟姬”；、“晋姬”、“吴姬”、“丰妊”等；

三是女子之婆家、娘家之国名都不曾出现，而只出现女子之排行次第及本姓。如“仲姬”、“叔姬”、“仲姜”、“季嬴”、“孟姬”、“孟姞”等。

梁国为嬴姓，虢国姬姓，梁姬之称谓属于哪种情况呢？

显然属于第一种情况，即“夫国本姓”，梁姬应该是姬姓女子嫁到嬴姓梁国之后的自称，也就是说梁姬应该是梁国的夫人。她死后也就不可能葬于虢国贵族的公墓内。

所以，笔者认为梁姬不是十二号墓之墓主，也就不是虢国国君夫人。

假设是第二种情况“母国本姓”，则梁国就成了姬姓，而这又与史书记载的梁国为嬴姓相矛盾，不能自圆其说。因此，梁姬罐应出自梁国，不是虢国铸造的青铜器。

那么梁姬罐又如何能葬于虢国墓地呢？

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梁国转赠于虢国，二是因战争抢夺而来的。笔者认为这应是梁国赠于虢国的，具体地说应是梁国国君夫人或贵族夫人梁姬在其女儿嫁到虢国时，把自已的心爱宝贝作为嫁妆送给了自己的女儿。

由此看来，十二号墓墓主应是梁姬的女儿，梁姬的女儿是虢国国君的夫人。

五十年代发掘的虢国墓地两座墓葬也出土过他国铜器。M1753出土一件铭文为“苏子叔作”的鼎，M1820出土一件铭文为“苏貉作甫”的铺，这两件铜器都是苏国贵族所作的铜器，后来都作为陪嫁品被他们的女儿带到了虢国。所以，梁姬罐是自作器，不是梁姬专门为出嫁之女儿作的媵器。

《元和姓纂》云：

梁，嬴姓，伯益之后，秦仲有功，周平王封其少子康于夏阳（今陕西韩城南），是为梁伯，后为秦所灭，子孙以国为氏。

秦嘉谟辑补本《世本八种》云：

梁氏，与秦同祖，出自秦仲。周平王别封其少子康于夏阳梁山，是为梁伯，后为秦并，子孙奔晋，以国为氏。

以上文献所载梁国，均为春秋以后所建。所以，有人认为梁国是周平王分封的国家，怎么西周时都出现了梁国铜器？这该作如何解释呢？实际上西周时已有嬴姓梁国。

嬴姓梁国的始祖是伯益。《路史·后记八》记载：

伯益为唐泽虞，是为百虫将军，佐禹治水，封之于梁。

《风俗通》亦云“伯益治水封于梁”。

1993年陕西岐山县京当乡贺家村西周一座窖藏出土了一件梁国铜器梁伯吾簋。同坑出土的还有一组编钟，但没有铭文。梁伯吾簋，侈口鼓腹，一对兽首耳，耳下有长方形垂珥，圈足外侈，颈部饰云雷纹填地的卷尾回首夔龙纹，夔龙头部有长长的飘带状冠，内底铸铭文11字，“梁伯吾作簋，其万年永宝用”。从其形制、纹饰、和铭文字体判断应是西周中期前段的器物。

吴镇烽先生在其《先秦梁国考》指出，梁伯吾是伯益的后裔，嬴姓之国。他认为：

伯益受封的梁国历夏商到西周中期还应当存在。夏商时的梁国，故址在今河北束鹿县南六十余里。商亡后，梁国首领归附于周，迁封在周原，梁伯吾就是其后裔，到了西周中期后可能为周所并。平王东迁后又将其后裔秦仲的少子康封到黄河西岸的韩城，以续伯益之祀。

春秋时期，梁国更是活跃于历史舞台。《左传·桓公九年》记载，这年的秋天，虢仲、芮伯、梁伯、荀侯、晋伯组成联军攻打曲沃。由此可知虢国与梁国关系密切，且相距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