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政委和卓琳大姐还身在北京。
自1957年他们家搬进中南海,一直居住在“三号院”内。1956年起,邓小平的职务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务院第一副总理。“二野”一些老部下在回忆往事时,还是习惯叫他“邓政委”,“老首长”。在京城,在公开场合,自然叫“邓书记”或“邓副总理”,身边的工作人员日常都亲切地叫首长。那时“总书记”不是一把手,一把手是毛泽东主席。
急骤变化的形势无法预料。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每个人都不知下一刻的命运。那是一个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的年月,一个不幸或意外有可能比明天早到的年月。
检讨。抄家。禁锢。下放。挨打。致残。致死,入狱。
一个国家人民的命运总是和这个国家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国泰民安,民富国强;国衰民哀,民苦国乱。身为总书记的邓小平也逃不脱这样紧密相连的关系。他、他的家,和全国老百姓一样,在动荡的岁月里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
从抄家那天起,邓小平算是“正式”被打倒了,算是开始无职无权的平民生活了。
如期而至的1969年春节,没给居住在这个胡同里的四家主人带来团圆的欢乐和节日的喜庆,带来的却是混乱,更加混乱。用当时的话讲:“老干部遇到新问题。”
他们很“不理解”。
三号院在位于怀仁堂旁的一个叫庆云堂的小胡同里,从南到北前后有四个院子,住着四户人家,依次是国务院四个副总理,一院李富春、二院谭震林、三院邓小平、四院陈毅。三号院是邓小平居处的代称,听似神秘,其实只是一个顺序排号。
四个院子,四户人家,来往密切。大人和睦相交,孩子欢乐相处。“文革”风暴,一扫和睦与欢乐,到处是标语和口号,时有人来内查外调。院子里再也听不见开怀大笑,再也看不见侃侃而谈。
三号院内只剩下邓小平和卓琳两个老人,孩子们早被撵出了中南海,目的是切断他们在禁锢日子里与外界联系的渠道。
1969年春节是“文革”后的第三个春节,显得比往年更冷清更孤寂。
“文革”后第一个春节是1967年。
几个月前,即1966年10月9日至28日,毛泽东主持召开了中央工作会议。再次批判以刘邓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10月23日的全体会议上,刘少奇、邓小平作了检查。
在检讨中,邓小平主动承担责任,让他手下的同志尽量不承担或少承担责任。
邓小平写道:“必须讲清楚,工作组绝大多数是好同志,在这段工作中犯错误的除了个别人外,主要责任不应由他们来负,而应由我和少奇同志来负。”
此份检查,毛泽东已经审阅,并于10月22日作了批示:“小平同志,可以照此去讲。但是……第一行 ‘补过自新’之后,是否加几句积极的话,例如说,在自己积极努力和同志们帮助之下,我相信错误会得到及时纠正,请同志们给我以时间,我会站起来的。 干了半辈子革命,跌了跤子,难道就一蹶不振了吗?”
邓小平哪会一蹶不振?毛泽东的“难道”一问,就是希望与鼓励!这句话给了邓小平一家多么大的安慰和希望啊!这句话让全家人平安地迎来了1967年的春节。
那年,国务院宣布春节不放假,提倡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1967年1月1日,元旦,《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发表了经毛泽东审定的题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社论,宣称“一九六七年将是全国全面展开阶级斗争的一年”(摘自余伯流:伟人之间毛泽东与邓小平)。紧接着传来了上海《一月风暴》夺权的消息。“夺权运动”迅速席卷全国,各省委、市委书记纷纷“靠边站”,以“革命委员会”替代了省委、省政府。
1967年4月1日,《人民日报》《红旗》杂志发表了《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的文章,以“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代替刘少奇的名字,以“党内另一个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代替邓小平。
此后,对刘少奇和邓小平的批判迅速升级。
1967年4月6日刘少奇家被抄。
不久,即1967年7月19日,中南海的造反派抄了邓小平的家。那天,造反派先把邓小平与卓琳叫到屋边的怀仁堂谈话。这边,一伙人冲进邓家翻箱倒柜,想找出一些“反党”证据。
几小时过去后,未找到只字片纸,他们不知邓小平有个习惯:开会不做记录,平时不写笔记,发言讲话不写讲稿。最多用张小纸记几个数字,圈阅文件都是当日事当日毕,看完批完后都让秘书拿走,办公室不留文件。
40年前,他就养成了用脑子记事、不用笔纸记事的习惯。那时二十四五岁时的邓小平在上海担任中共中央秘书长,做地下工作。
当时,中共领导人之间都是单线联系,身为秘书长的邓小平,则要把中央机关领导人的地址和电话,都记在脑子里。他的惊人的记忆力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在他以后的日子里,他不记日记,不作记录,作报告也无需草稿,以至造反派在抄他家时竟找不到一张公文记事簿或纸,说他不爱学习,殊不知他的所需所用大都在脑子里。
1967年7月19日的抄家,造反派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监督批斗并未结束。
8月1日,邓小平的秘书王瑞林和警卫员张宝忠被调走了。来了一个新“秘书”,卓琳接受了新“秘书”的审讯,接着是对邓小平的批斗。
又一个寒冷的冬季来临了。
1968年春节后,成立了“邓小平专案组”。这个组的隶属关系有点让人匪夷所思:没有独立存在,是挂靠在“贺龙专案组”内的一个分组。
毛泽东批示:可以。
“专案组”布置工作同样有点让人匪夷所思,要求邓小平写一份历史自传,从八岁开始到1968年为止。
具体要求是:1.详细具体,2.内容准确,3.写清各个时期的证人及他们现在的住址,4.材料随写随送,5.限定最迟7月初全部写完。
他乐意去完成,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目的或用心,他可以通过回忆,思考、总结自己的人生。
从1968年6月20日到7月5日,邓小平用了15天时间完成了他的自传:《我的自述》,约2.65万字。他知道,毛泽东能够看到这个《我的自述》。在最后他写道:我的最大希望是能够留在党内,做一个普通党员。我请求在可能的时候,分配我一个小小的工作,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给我以补过自新的机会。
1968年10月13日到31日,在北京召开了中国共产党八届十二中全会。全会决定开除刘少奇党籍时,林彪、江青一伙鼓噪要“开除邓小平党籍”。一时,甚嚣尘上。
毛泽东没有同意。
在10月31日闭幕会上,毛泽东说:“邓小平,大家要开除他,我对他这点还有一点保留。我觉得这个人嘛,总要使他与刘少奇有点区别。事实上是有些区别。我这个思想有点保守,不合你们口味,替刘小平讲几句好话。邓小平在战争时期是打敌人的,历史上还未发现什么问题。”(摘自余伯流:《伟人之间:毛泽东与邓小平》224~225页)
这句“保留”的话,给邓小平再创辉煌留下了政治伏笔。
希望存在,等待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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