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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爸,我回来了!”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卓琳知道,这20元是不能平均的。一次又一次的报告,一级又一级的批示,一个多月后,毛毛终于收到了由江西省革委会签发的同意探望父母的证明。这趟火车不进南昌市区,而要在郊区向塘下车,还要坐2小时小火车才进南昌市。推开木门,走进院子,放声大喊:“妈!妈妈!爸!爸爸!我回家来啦!”她知道与家人同甘苦,是邓小平一贯的习惯。五六年前,国家经济困难,供应紧张,只有邓小平

思念是幸福的,想着远方四散的孩子。

思念是痛苦的,不知孩子们如今生活怎样?看不到他们的笑脸,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读不到他们的信件。

将军楼里的生活平静后,卓琳决定给孩子们写信,希望他们有空都回家看看,这是新的家,住到哪年哪月,无法预计。这里也许就是后半辈子的家!

卓琳要为孩子们筹集回家路费。大女儿、二女儿算是大学毕业,有工资,可以自立。大儿子病瘫在医院,无任何经济来源,治病吃饭都要花费。小儿子呢,要做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一天几角钱的工钱,存不起回家的路费。

这次是卓琳做主,三个人,每月只准消费20元,总计60元,剩下的工资全部存起来,留给孩子作回家探亲费。

卓琳知道,这20元是不能平均的。邓小平每天要吸烟,每天中午要饮一杯酒。在这寂寞、艰苦的日子里,这是他唯一的奢侈与嗜好。保证留足他个人的,节省全家集体的,实际就是压缩自己和继母夏伯根嘴里的,做到少吃肉,不添衣,勒紧裤腰带,过紧日子。

卓琳没想到几个月后,形势突变,他们没有工资了,只发三个人的生活费,尽管日子没法往下过,孩子们回家探亲的事还是一定要的。

孩子回家探亲要请示“中办”批准。

一切就绪后,卓琳分别给孩子寄出了家信。

最早接到妈妈信的是毛毛——她是小女儿,按四川话说是幺妹儿。她出生在建国后,比起两个姐姐和哥哥生活条件优裕多了。少年时代没有经历什么苦难,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她天性快乐纯真,思维行动也就无拘无束。走过青春期后,四川妹子的漂亮、利素、深情、善良诸多优点,在她身上完全显露出来。她是家中最漂亮的女儿,这是外界的评价,也是生活的真实。她漂亮得犹如阳光下盛开的鲜花,灿烂绚丽。由于她本性善良,英姿飒爽,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她插队陕北,很快就把自己融入陕北的农村、农民之中,她也成了一名地道的陕北农民。

毛毛接到来信后,已是陕北黄土高原的晚秋季节。

灰蒙蒙的天,灰黄黄的地。高原上没有树也没有草,看到了绿色就是看到了农家,只在有人住的地方,主人才会种上几株树。这儿缺水,要喝水,非打百余米的深井不可。绿树边是农户家门口,院子里小毛驴拉着碾子在场上转呀转,轧着黄澄澄的糜子谷子。下工或放学的路上,学生和妇女的背上总都背着一大捆的荞麦,那是“顺手牵羊”的家务劳动,背着丰收,载着喜悦,乐在其中。

秋收的日子,是农民兴高采烈的日子,喜气洋洋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农民可以吃到新鲜的玉米馍,可以吃到黄中有点黑、名字叫白面馍的馍,还可以用新鲜荞麦面和着榆皮面轧出饸饹,饸饹有干拌的、凉拌的、热炒的。在过年杀猪的日子,饸饹一定会加肉,舀勺羊肉浓汤,那是难得的奢侈了。在平时,在生产队里能拌上油泼辣子已是很丰富了,热乎乎的、香喷喷的,吃一大碗还不过瘾。这个季节,还可以吃到黄米做的小甜糕,杂面面条。这样多好吃的日子,并不多,因为富县不富,很穷,很穷。

毛毛经历了方壶斋的磨炼,来到陕北富县,不会觉得异样,不会觉得艰苦。这儿老乡热情好客,婆姨常请她上炕吃饭,主粮是咀嚼着带糠渣子的又黑又硬的糜子馍,喝着不见米粒儿的小米汤。尽管生活清贫,欢乐开心的时候还是多,只是对父母的思念,常常会将她从梦中拉回现实。想起中南海三号院,想起方壶斋,想到瘫痪在床上的哥哥,一夜难眠。

妈妈的信,好像是高原上的春雨,是百丈井下的甘泉,一句一字都舍不得漏掉。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读着,直到完全背出。能背出了,也舍不得放下,攥在手里,仿佛感受到父母的体温。最让她兴奋的是,允许子女们到江西去探亲,允许他们和父母见面。一次又一次的报告,一级又一级的批示,一个多月后,毛毛终于收到了由江西省革委会签发的同意探望父母的证明。

毛毛要回家探亲啦,村里的老乡连夜架起土锅,为毛毛煎饼,一张张饼又薄又大,叠成四四方方的,还有黄米糕,能够赶做的,都给毛毛做了。

婆姨们、姑娘们都喜欢毛毛,一直送她到村口,嘻嘻哈哈的声音突然停下,惜别之情显露在一个个女子脸上,她们用头巾捂着脸,捂着红红的眼圈,对毛毛叮嘱,要一路小心哈!要回来哈!这份真情,这份关爱一直留在毛毛的记忆里。

回家的路再远再长,也长不过双脚的丈量。

毛毛在高原上走了30里,累了,在县城歇了一夜;第二天乘长途汽车,九小时后到达铜川,又是一夜。坐上火车到西安,还要等一夜才能购上去南昌的火车票。这趟火车不进南昌市区,而要在郊区向塘下车,还要坐2小时小火车才进南昌市。一路颠簸,花去的时间总共是七天七夜。

南昌到新建县怎么走?到了新建县如何找到军区陆军步校将军楼?

毛毛有办法。她先找到江西省革委会,自报山门。

革委会同意派一个人带毛毛去陆军步校。

从步校门口到将军楼,毛毛已记不清步行的速度了,只能用“最快”表达。推开木门,走进院子,放声大喊:“妈!妈妈!爸!爸爸!我回家来啦!”

在一个家庭中,妈妈永远放在第一位。不管是男孩、女孩,不管离家多长时间,离家多远,回来的第一声呼唤总是妈,回来寻觅的第一个总是妈!

带着呼喊,带着对妈爸的挚爱,跑进楼门,踏上楼梯,冲进屋里,一眼看见爸妈坐在椅子上。

邓小平手捧着书,伸着腿,膝盖处习惯地盖着毯子。卓琳在缝补衣裳,毛毛扑上去,顾不上七天七夜满脸的汗水尘土,顾不了一身衣服的脏污泥沙,蹲在他们中间,一手搂着爸,一手搂着妈。

几年离别的痛苦、思念,在这瞬间融化在母女的泪水中、爸爸的微笑里。

几年的艰辛和七天七夜的疲劳均在炽热的亲情中化净。

妈妈说:“黑乎乎的,快洗澡。”

奶奶说:“变胖了,变黑了,变丑了。”

爸爸变了吗?妈妈变了吗?奶奶变了吗?

这个新家是怎样的?一切让人感到新鲜。

奶奶瘦了,老了。

爸爸像是胖了一点,不像在北京时那样瘦削和憔悴,身穿一件旧旧的灰蓝色中式棉袄,头上戴着一顶蓝布无沿小帽,这一定是奶奶的杰作。奶奶总是宠着孙女,领着她参观这个新家,屋前屋后,楼上楼下,还有屋后的鸡窝柴房。

爸确实变了,变成一个管家里手了。他已来到灶前加煤,看那样子,是想把炉火烧旺,让洗澡水快热。奶奶已开始做饭炒菜了。

炒菜用的土灶,烧柴;烧水用的铁炉,烧煤球。

火苗欢快地跳动,随着菜下锅的声音,油香菜香,溢满了房间。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多了许多欢乐。仿佛,锅碗盆匙也唱起了歌,欢迎久别远来的毛毛。

洗过澡,换上妈妈的衣服,开始了晚餐。

毛毛真饿了,饿了七天七夜,这是在家,是在吃奶奶做的饭,是在和爸爸妈妈一起用餐,还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事呢?小方桌,一人一方,那饭菜真香,可能是20年来最香的一次晚餐吧。

毛毛抬起头一看,三个老人竟连筷子都没动,静静地甜甜地看看她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这是三个老人的幸福时刻,他们在享受亲情的温馨,享受三代人相聚的甜蜜。几年来,这也是三个老人最开心的一次晚餐。

晚饭后是毛毛“答记者问”的时间。

“记者”是卓琳。

听众是邓小平。

奶奶偶尔也会插问。

问:离开北京后,陕北插队生活过得如何?

答:很好,富县婆姨对我们知青很好,对我特别好,请爸妈放心。

问:在农村学会了什么活儿?

答:我自学针灸,半夜出诊,给人扎针。

这事让妈妈十分担忧,人命关天哪,怎么能轻易给人治病。如果真能为农民服务,那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妈妈的叮嘱,也是妈妈的警告。毛毛还说:我学会了擀面条,技术高超。

奶奶能信吗?她在厨房里摸爬滚打几十年,都不敢说高超,你只擀了几个月,就敢说高超了?

大家都摇头认定毛毛瞎吹牛:“明儿桌子上见,是高超是低超拉出来遛遛。”

问:那儿农民收入如何?其实这是父亲最关心的问题,只是由妈妈代表问了。

答:收入吗?在陕北富县算是好的,好年成的话,一个男壮劳动力一天可挣一毛二三。

三人无语。邓小平皱起了眉头:“只这个数?孩子这话会不会有夸大?有掺假?”

回答不尽如人意,难以让人相信,让人忧心忡忡。

双方角色互换了。

听众只有一个毛毛。讲述者是妈妈和奶奶。

妈妈说,也给姐姐邓林、邓楠写了信,只是她们没被准假,今年回不来。

飞飞回家应该没问题,江西省革委会已和山西方面联系上了。只是这孩子调皮,不写信回来,不知动身了没有?不知什么时候回家?或许,他想突然给父母一个惊喜。

朴方嘛,还在北京301住院,不知病情能不能好转。他怕我们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离开北京时我去看了他一次。

至于我们嘛,你今天都看见了,还不错。工人们对我们很好。厂长罗朋是太行山129师的老兵。奶奶掌勺,爸爸生火,日子应该是顺顺当当的。

奶奶投诉了:“顺当是顺当。只是你爸妈太节省了,不让买肉也不吃肉,把钱省下来留给你们做路费,也不留给自己防个万一。还好,我们养了母鸡,每天都有鸡蛋。你爸在厂里做事又认真又卖力,每天回来里面的衬衫都是汗湿的,回家还要劈柴烧水,营养跟不上怎么办?身体坏了怎么行?”

邓小平开口了,辩解道:“怎么不行?来江西后,我比在北京还长胖了!”

卓琳含笑不语。她知道与家人同甘苦,是邓小平一贯的习惯。五六年前,国家经济困难,供应紧张,只有邓小平一个人有“特供”,卓琳买点肉炒点油厚的菜留给邓小平单独吃,以保证邓小平身体健康,邓小平从来不肯单独吃。卓琳又想出一个办法,派孩子轮流陪他,楠楠、毛毛常常是“陪吃女”。这个办法没有实行几天,邓小平又不干了,还是要大家一起吃。单炒不行,单吃不行,陪吃也不行,卓琳无计可施,只得按他的要求办,大家一起吃。

到了将军楼,邓小平更不会特殊,要说特殊的话,他是丈夫,是父亲,是男人,他要挑起更大的担子。

这是1969年12月上旬的一个南方之夜。在陕北高原,这样一个夜晚一定是大雪纷飞,片片雪花填满了山谷,铺满了山路,掩盖了点点绿色。在南方,在这个小院里,小草依然吐绿,梧桐依然苍翠,在这静静的夜色里,可以听见四株月桂树舒展的声音,每株树每片叶都在用绿色静待金秋八月,待到冬后树枝抖落一身枯叶,园子四周又会闻到沁人肺腑的桂花清香。

还有几天就是新年。飞飞会回来吗?

妈妈在想你呢,小儿子!

飞飞是邓小平夫妇的第五个孩子。

大人常开玩笑说,他是捡来的。

那是上世纪50年代初,邓小平任西南局第一书记,他们已有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怀上第五个孩子时,卓琳是重庆人民小学校长,责任重大,事无巨细,她都要过问。再说也35岁了,不想再生孩子了。

到了医院,二野卫部部长说:“也许是一个男孩呢。”

卓琳确实还想生个男孩,听了这句话,卓琳说,那就生吧!

果然是个男孩!这个险些不要的孩子,反倒成了父母心中最疼爱的孩子。他是邓家第一个到农村的孩子,也是第一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赶出中南海时还只16岁,瘦削的身材一脸稚气,下乡那年还只17岁,连选举权都没有。

这样的年龄,从山西忻县来南昌,一路走来,有多少危险因素,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都会担忧。何况,飞飞来信说,去年底就离开了忻县,千里之外,也不要走个把月呀。世道这么乱,可别出什么意外啊!奶奶这样想。

1969年过去没有几天的一个下午,两个男子汉闯进了将军楼。一个男子汉自报山门是江西省革委会的,另一个男子汉脸上黑黝黝的。尽管是严寒的日子,衣服上却可以看到斑斑汗渍,裤子上沾满泥土,外面还穿了一件旧军棉袄,又破又脏,白色的棉絮如雪花落在身上,腰间横扎了一根草绳,像是农村的放牛娃。脚上穿的那双沾满了泥灰的破棉鞋,鞋帮鞋底分了家,像一只张口蛤蟆。肩上斜背着军用小挂包,挂包背在身上空空荡荡,松松垮垮,已无物可装,还划破了好几个洞,又像是一个流浪汉。

两个男子汉踏上台阶,走进厅堂,那个像放牛娃又像流浪汉的男子发出了震耳的叫声:“妈,爸,我回家啦!”

毛毛扶着父母匆匆下楼,面对这娃,惨不忍睹:“这是飞飞吗?”

大家谢过陪送的同志后,最关心的是飞飞这一路的经历,希望飞飞能简短描述一下。作为家庭最高指挥官的妈妈,尽管也迫切希望获得这条信息,她还是忍住了,含着泪,望着儿子说:“先把所有的衣服脱掉,放在室外,洗澡,没有清洗,不准进屋。”

飞飞照办了,用不解的目光望着妈妈:“你咋变得这样严厉了?”

毛毛当了几天赤脚医生,下乡帮人治过病。她理解妈妈的心思。妈妈担心脏衣污物会带有细菌病毒在家中传播,她要保护好大家的健康,尤其是爸爸的身体经不起细菌的折腾啊!

祖母怕飞飞饿了,把留了多日的苹果拿出来递给飞飞,也遭到卓琳的阻止:“洗手,用肥皂洗手,洗干净后再吃。”

毛毛友好地问:“想吃几个?”

飞飞说:“来5个。”

在还没有洗澡前,飞飞快速地吃了12个。苹果虽然不大,12个塞进嘴里,一口又一口地咀嚼也够飞飞牙齿劳累一阵子,咀嚼肌和胃肠道会辛苦一阵子的。

净了,饱了,该审问了。

不用审问,飞飞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就想把路上的见闻告诉父母,告诉姐姐。

飞飞一开口就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原来,他走的不是直达路线,而是 “假公济私”,以回家之名,行旅游之实。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路上,他竟然是“躲票混票”,完成了一次“大串联”。

“文革”刚开始时,飞飞还只有14岁,失去了“大串联”的机会,没有能游山玩水。这次他约了三个同学,决定利用农闲机会,先游历一下几大名山:省内的五台山,陕西的华山,山东的泰山。

卓琳问:你哪来的钱?

飞飞答:嘿,要什么钱呀,反正外面乱得很,混车容易呢,被抓着就下车呗。下车再混,要钱没有,要时间多的是。有一次,查票员要搜,你搜吧。我一个同学把钱藏在鞋垫下面。搜完了全身没见一文。查票员就让他脱鞋,这位同学吓了一跳,就那几块活命钱可别拿走了。他脱了鞋递上,查票员见这鞋又脏又臭,赶紧扔下,活命的钱留着了。我们一起被赶下车了。我的钱没放鞋里,你们猜,我放在哪里?嘿,我把十块钱用小塑料布包好,然后烙到玉米面的大饼里。看,在这儿。飞飞掏出一块如石头一样硬的大饼,轻轻掰开,一张叠了又叠的十元钞票完整无损。

“不过,来到江西,我被连抓两次,还关了起来,说明江西的革命秩序很好哇。”

卓琳急了:“关在哪里。”

飞飞说:“欠钱还钱呗,我坐车不买票,工人纠察队抓我去劳动,挣够了车票钱才放我走。在九江看守所里,我干了七天的活儿。今天到南昌,我太累了,在公园长凳上睡了一会儿,又被纠察队抓走了。我说,我要到省革委会找人,工人纠察队们根本不信,他们怀疑我是流浪汉。结果他们与革委会电话联系,证实是真的,才放了我。”

飞飞兴致勃勃,越说越有劲。这一趟回家,虽然是曲曲折折,却是有惊无险,充分显示了他的生存能力。

奶奶和妈妈好像是在听来自星星那边的人讲述那边的故事,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邓小平没有吭声。他们与外界隔绝三年了,这些事儿离他们实在太远、太远。

邓小平严肃地说:“你们要知道,你们说的都是一些很坏的议论。”

毛毛和飞飞一直不忍心把他们经历过的批判、唾骂、侮辱告诉父母,他们不愿让父母知道这些事。几天后他们还是决定,应该把“文革”以来最疯狂、最丑恶、最残酷的事实真相告诉父母。

这时,邓小平和卓琳才知道,中国已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报纸上、广播里与现实中有哪些差距。

中央和全国的绝大部分领导干部差不多都已被打倒。

吴晗夫妇、薄一波夫人胡明、李井泉夫人萧里、刘澜涛夫人刘素菲、刘少奇的大儿子刘允斌都已被迫害致死。

全国公安、检察院、法院都被砸烂。许多大厂停工了。

在陕北的穷县,一个壮劳动力干一天才挣八九分钱。解放20年了,在农村还是人无厕所猪无圈。

安塞、米脂一带有些农村一家人只有一条棉裤,一床棉被,平时吃糠咽菜,春荒就断粮。“文革”前,国家一年要发两次救济粮和一次救济款,“文革”开始后,各级政府基本停转,无人管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无声无息地死了。不过,这属于绝密,除了顶层人物外,民间少有人知道,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邓小平一言不发,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不说,也不能说。

两个孩子知道爸爸在想问题,想什么呢?也许,那时年纪小,还无法完全理解爸爸。当二次、三次复出后,他们终于明白爸爸想的是什么了,是百姓的生活,是民族的复兴,是国家的昌盛强大……

那晚,邓小平为孩子们炒了一桌四川菜,色香味俱全。

那天,他告诉两个孩子,他已不需要吃安眠药了。

那几天,邓小平把孩子们的讲述和提问深深地沉淀在心底。

江南春来早,小院尽染绿。

尽管春雨稍带寒意,不肯褪去,冬青树的芽尖尖上已吐出了新绿,在春雨即下即停的间隙里,坡上小草绿意盎然,沿途望去是一排排早开的枙子花。卓琳特别喜欢这朴素无华的小花。

春节后,江西省革委会传来了口信:孩子是否待的时间太长了?全家人对这条“逐客令”不予理会。

他们心中自有分别的日子。返程的日期越来越近了,进入倒计时了。北方的春天也来了,春耕春种在即。飞飞真的要走了。

妈妈和奶奶一起为他收拾行装,千疮百孔的棉衣棉裤都洗净补好,飞飞腰上不忘系上来时那根草绳,好像腰上有了这根草绳才格外像农民,格外有劲。

毛毛悄悄告诉飞飞,再过几天她也要走。妈妈也把她的衣服洗了,烫了,煮了。大姐刚刚给她织好的一件漂亮的蓝绿色毛衣,经妈妈用开水一煮,缩成短背心了,真让毛毛心痛了好一阵子。

大姐、二姐什么时候来看爸爸妈妈呢?

哥哥,还好吗?

留给爸妈的只是离情、无尽的牵挂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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