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1月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陈毅在京病逝。
1967年2月,陈毅因“二月逆流”被批判,在郁愤忧虑中患了癌症,拖至晚期,抱恨离世。
1月10日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陈毅追悼会。出乎到会人的意外,在睡衣外加了一件长长大衣的毛泽东突然驱车来到会场,在井冈山时期就与他在一起的老战友、老部下遗像前郑重地三鞠躬。毛泽东对陈毅夫人张茜说:“陈毅同志是一个好人,好同志。陈毅同志是立了功的。”
他指着在座的周恩来、叶剑英等人说:“要是林彪阴谋搞成了,是要把我们这些老人搞掉的。”毛泽东还提到邓小平,把邓小平和刘伯承并列在一起,再次强调,邓小平和刘少奇是有区别的,是人民内部矛盾。
1972年的春天姗姗来迟。
其实,这个春天的暖流,早早就在许多人心中涌动。
1971年11月6日,陶排长通知邓小平和卓琳到厂里去听传达中央文件。
这是禁锢后第一次接到这种通知,第一次去参加这种会议。虽然党籍保留,享受听中央文件传达的待遇,却从没有过。
昨夜一场秋雨扫过,今晨天空是阴沉沉的,地是湿漉漉的。邓小平换上胶鞋,夹一把雨伞,照例和卓琳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口。黄文华一如往常地跟着,沿着工人新开的小路走向工厂。
今天,将军楼里有三个留守人员。邓朴方躺在自己房里拨弄着收音机,奶奶在厨房里坚守岗位。俗话说,做不完的家务,只要你愿意做,总会有事。所以,奶奶永远不会下岗。毛毛回来了,毛毛听说父母亲今天不是上班,而是在开会,急了,担心了。
她在北京多次见过了这种传达文件“会议”的恐怖场面。这边文件刚念完,那边就有人高呼口号“打倒×××”,把×××押上审判台,一群造反派冲上来,把×××押上会场,挂牌,剃头。重者拳打脚踢,轻者也斗得狗血淋头。
父母亲不会遭受这种侮辱吧?她想对奶奶说两句,以倾吐一下自己的忧愁。奶奶忙呢,好像无暇顾及。她又走到哥哥房里,哥哥把收音机贴在耳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她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地问一句:“听什么?”
邓朴方也低声地回答一句:“短波。”
这台收音机是家里最好的一台,邓小平和卓琳使用了两年,主要用来听新闻。邓朴方回家后,卓琳怕儿子躺着闷,把这台收音机给了他。他调来调去居然收到了短波。国庆节前几天,邓朴方突然从短波的一个外国电台中听到一条消息,说有一架中国飞机在蒙古坠毁。经推测,中国内部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邓朴方当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
邓小平保持一贯的沉默。
母亲问:“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邓朴方说:“短波。”
这台收音机父母用了两年,都不知能听到短波,自然从没用过短波,卓琳好生奇怪,自己也是学物理的,怎么不知有短波?事实是他们从没调过台,两年来只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国庆节到了,邓朴方发现新中国成立以来每年国庆的游行取消了。最令人费解的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没有听见林彪的名字。那个年代,见报的名字和见报名字的排序,在中国人心中是与政治紧密相连的极其敏感的事儿。
这次,聪敏的邓朴方换个方法告诉父亲,他对妹妹毛毛说:“可能林彪出事啦。”
邓小平依然是只听不语,声色不动。
父亲的沉默是何等的深沉啊!
此刻,毛毛看到哥哥全神贯注地在听,不好意思打扰,想想,还是加重了语气问:“听到了什么吗?”
邓朴方回答:“没。”
“通知爸妈去开会是凶是吉,是福是祸啊,胖子,你说呢?”毛毛实在忍不住了,焦急地问。
邓朴方神秘地回答:“老天爷都无法预料。”
往日,十二点钟就可以看到父母回家的身影,今天,十二点、十二点半、一点,父母亲还未回家。
毛毛急得想向工厂跑去。她想到罗主任、陶排长和蔼善良的笑脸,心情又宽松多了,有他们在,出不了大事!
终于,屋外响起了父母的脚步声,毛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父母的脚步声如此清晰,如此有力,是自己焦急的心情掩盖了周边的噪音?还是父母今天的脚步特别矫健?
邓小平还是夹着一把伞,卓琳还是跟在他身后,已是下午一点半了。
毛毛冲上前去,看看父母,两人衣着、面部与平日相比,没有什么异样,衣服是整齐的,脸上是红润的。只不过妈妈匆匆伸出手,紧紧地拉着她,那脚步似乎比毛毛还要快,直往厨房里走去。
毛毛还感到妈妈手掌心出汗的温暖。
进了厨房,妈妈在毛毛的手心里写了四个字:“林彪死了!”
自从禁锢后,凡重要事情的表达,一家人都是通过这种手心写字的方式进行交流。
这四个字无疑是晴天霹雳,毛毛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挣脱了妈妈的手,迅速冲到哥哥房里,关上门,附在他耳边,细声地告诉了他。
邓朴方也和父亲一样无语,他全身绷得很紧,嘴角挂着微笑,虽嘴里无言,心里高兴:短波的消息属实了。
吃完午饭已是两点多了,家中谁也没有说话。奶奶似乎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言语,催促大家早点休息。
上了楼,关上门,卓琳才激动地向女儿讲述会上发生的一切。
邓小平临窗站着,望着院子里点点秋色,转身看到含泪而笑的母女,他猛吸了几口烟,终于说了一句话:“林彪不亡,天理不容。”
其实,这天早上邓小平与卓琳真不知道开什么会,不知传达什么文件,文件传达后会发生什么事。走在小路上,他们做好了思想准备,不管发生什么,由邓小平应对。
到了工厂,他们被领进职工食堂。这是两用建筑,平时用作食堂,开大会时把餐桌移到一边,把椅子一排排放齐就是会场。
夫妇俩赶到时,食堂里已坐满了人。全厂80多名职工几乎没有缺席,十分严肃地一排一排坐好,前方两张餐桌合在一起,凑成一个简单的主席台。罗朋主任和县工业局局长已早在主席台上就座。
邓小平和卓琳在后排落座。看样子大会就是等他们两人。罗朋看见了邓小平,在大庭广众下,他按上级的要求呼喊着邓小平:“老邓,你耳朵听不清楚,坐到前面来。”罗朋面色是严肃凝重的,语气是温和的,激动的。是招呼,不是命令。卓琳放心了一大半。
邓小平和卓琳移到第一排坐下。刚坐定,罗朋宣布会议开始,传达文件,宣读的文件内容是:经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批准,中央发出关于林彪叛国出逃的罪行通知及反党集团的罪行材料。
局长念文件,足足念了两个小时。全场职工大气都不出地听了两个小时,大家生怕漏听一个字。传达完后,除了上卫生间,不休息,马上回各车间进行讨论。
陶排长领着自己排的工人回到修理车间,罗朋参加了修理车间讨论,虽然已近中午,工人们忘记了饥饿,讨论热烈,有提问、有猜测、有愤怒、有咒骂,会议气氛活跃。
邓小平和卓琳坐着,一言未发。
陶排长向罗朋建议:“老邓耳背,文件精神未必全听清了,让老邓把文件拿回去自己看。”
罗朋不反对。
当晚,邓小平把文件认真地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他决定给毛泽东写信。
自从被打倒以来,自从最后一次与毛泽东谈话以来,邓小平从没有给毛泽东主席直接写过信。凡有事情,或公事,或家事,均按毛泽东主席最后一次见面时的交代,给汪东兴写信,或请汪东兴转交毛泽东主席和中央。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他直接给毛泽东主席本人写信,一是因为林彪覆亡,的确事关重大;二是邓小平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时机。
自“文革”以来,他写过检讨,写过自述,写过各种信函。由于政治和时势所迫,邓小平不得不进行一些违心的自责,不得不使用“文革”的通用语言,不得不为家人、为孩子求助他人。 多少年了,想说的话不能说,不想说的话却逼着一定得说。今天,听了文件传达后,又仔细读完了文件,许多话从心里涌出,这是真心真情话,没有半点违心和虚假,多少年不能说的话,今天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政治气候的转温,省委领导班子的调整,带来生活环境的改善。
程世清已随林彪机毁人亡而倒台。江西省委书记是老红军江渭清(第一书记)和省里原来的老干部白栋材、黄知真、刘俊秀。
黄知真还来到将军楼看望了邓小平,传达了中央关于恢复邓小平党组织生活的通知。
经黄知真安排,每个周末全家可以到省委招待所洗个热水澡。这个招待所,就是邓小平夫妇到南昌后曾歇脚的第一站。
要乘车过八一大桥,坐20分钟的汽车才能到省委招待所。
到了周末,卓琳准备好水桶、脸盆、毛巾和换洗衣服。
由黄文华派好车,一家人高高兴兴像是去赴一次喜庆的约会,像是去完成一个开心的任务。虽麻烦一点,却心情轻松。
家里也开始有客人走动了,第一拨子来客是一群孩子,说一群其实只是一男两女,都是邓家孩子的“发小”。
孩子们的父亲是原中央政治局委员、西南局第一书记李井泉。看望邓小平是孩子们的心愿,也是他们父亲的愿望。
男孩叫在望,女孩分别叫大蓉、二蓉。
在望和妹妹在1969年就落户到江西临川县唱凯公社,自己挣工分养活自己。60年前,李井泉就出生在唱凯乡,南昌起义部队路过临川,18岁的他参军南征,三年后入党,走向赣南苏区,参加长征。被打倒后,他要孩子们回家乡务农,回到他六十年前生活的土地上,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
他们得知老干部刘俊秀复出后,就通过刘俊秀来找邓小平。抗日战争时期,刘俊秀和李井泉同在晋绥军区工作过,很熟。三个孩子的出现对于邓家颇有点意外、突然之感。
相见的时间地点让人十分难忘。时间是在省委招待所洗澡之时,指定见面地点是招待所二楼客厅。
省委书记黄知真安排邓小平一家人周末洗一次澡。这天,正好是周末,洗澡时间。刘俊秀便安排他们在省委招待所见面。
那天来洗澡的有邓小平、卓琳、邓林、毛毛。
“女士优先”。邓小平让三位女士先洗,自己坐在外面照顾衣物,待三个女士先后走出澡堂,邓小平与她们交接班后,再进澡堂。就这当口,三个孩子和三位女士见面了。
劫后相见,五个女性,泪流如雨。卓琳和李家小孩的妈妈萧里在延安时期就是好朋友,得知批斗中萧里头皮被扯光,萧里无法忍受侮辱,含冤自杀;还得知,孩子的二哥因对胡乱“炮轰”不满,被造反派打死了;最小的老八被关进了“少管所”。卓琳心潮难平,神色黯然,泪水涟涟。
不一会儿,邓小平走出澡堂,三个孩子迎上前去,亲切地叫:“邓伯伯,邓伯伯好。”
两个妹妹递上了礼物——两条鱼。
在望特别解释了一番:“这是家乡的一些鸡蛋,唱凯的鱼,是乡亲们帮忙从水塘里捕捞的。这鸡蛋是我们养的鸡,一天一天攒下来的。这都是我们的劳动成果,邓伯伯一定要收下。让全家人尝尝。”
天色渐晚,三个孩子要和邓伯伯一家人告辞。
邓小平说:“不要走了,到我们家住几天。”
孩子们担心给邓小平带来麻烦,用现在的话说“添乱”。在望说:“省革委会可能不同意吧。”
邓小平说:“怕啥子,你们都是些小娃娃,明天就要过元旦了,咋个能走嘛?”
卓琳也说:“你们大老远赶来,话还没说完呢,跟我们回家去,一块儿过个元旦。别担心,我去给他们说一下,家里能住下。”
就这样,一行七个人坐着车,回到了步校将军楼。
在将军楼里,三个孩子看见了邓伯伯如何上午当工人,下午当厨师,看到了他黄昏种菜,晚上读书。
最大的收获还是品尝了邓伯伯的厨艺,邓伯伯的厨艺并不是随便可以品尝到的。
不爱说话的邓伯伯破例不停地提问,爱开玩笑地说:“回答得好,我做菜的口味也就好。”问的内容都是关于农村目前的状况。
在望是个好学的青年,去年,他以唱凯公社为调查对象,进行了考察,考察的课题与内容是:新中国成立后土地分配和使用,农村阶层的变化,农村人口的增长,农业生产方式的改变,农民生活存在的困难,也就是改革开放后所说的“三农”问题。所以,今天邓伯伯的提问,他回答起来不困难,有条有理,有依有据,有事例,有数据。邓小平很满意。
听后邓小平说:“了解农民真实的想法很重要,农村要进步,还要靠提高生产力,改善农民生活。农村基础教育很重要,首先要从娃娃抓起。”
说这话的时间是1972年1月2日。
三个孩子在邓小平家住了五天。享受了友情,品尝了邓小平操勺的厨艺。后来,李在望这样回忆:
邓伯伯说:“你们三个孩子在招待所的时候,好多话没有说,现在回家了,给我们摆一下。”过了一会,他站起身来:“我今天给你们做饭吃。”正如毛毛在她的回忆录《我的父亲邓小平》中所写到:“父母尽可能把家里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这些孩子们。父亲还亲自到厨房生火炒菜,给他们做米粉肉和醪糟鸡蛋吃。”
我以前根本不知道邓伯伯会炒菜,而且炒的菜那么香,那么好吃。那天晚上,我们很晚才吃饭,因为邓伯伯坚持要多做几个菜给我们吃。那天他蒸了一盆孩子们爱吃的糯米饭,是用小脸盆蒸的,分量很多,邓伯伯说:“你们尽管吃,今天吃不完,明天还可以吃嘛。”邓伯伯知道我们爱吃四川菜,还特意炒了放辣椒的回锅肉,说是四川人要吃回锅肉才算打牙祭。在饭桌上,邓林姐姐打开了话匣子,她的话非常幽默,特别是她学的四川腔,声调悠长,很有味道。邓伯伯一家人的欢笑,好像一阵春风,吹散了笼罩在我们心中的悲楚,他们的乐观精神,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这顿饭,让我们深深感到回家的温暖。
分别的日子到了。
卓琳拉着孩子们的手,一再叮嘱:“你们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累坏了。以后到南昌,就到家来啊!”
三个孩子的眼圈都红了。一个“家”字,给了他们久久的温暖,深深的依恋。好多年了,孩子们没有听见过这样亲切的话语。
后来,李家几个孩子三三两两回到了“家”。最小的老八被关后放出来不久,就来到邓家住了数日。走时,卓琳怕他生活没着落,塞了一些钱。
毕竟春天来了,爱情的花儿也开了。好事接二连三地扑面而来。邓小平高兴地说:“用四川话说,门板都挡不住。”
早春二月,贺平踏门认亲了。邓小平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女婿。
大学恢复招生了。邓小平多么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能上大学,“黑帮”女子难以被推荐。他决定写信给毛泽东主席,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心愿。如果从“开后门”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在中国,这可能是开启的最大“后门”。
人间四月天。在百花待放的日子里,毛毛和飞飞分别接到了大学通知,当上了“工农兵学员”。
飞飞被安排进了江西上学,毛毛被安排进江西医科大学学习。(系文革前与后的江西理工学院与江西医学院,“文革”中改为“大学”)毛毛利用入学前的空隙送奶奶到天津。从天津返回将军楼时,黄文华给他们带来又一个好消息:“邓小平和卓琳的工资从6月起开始照发了。”
这不仅仅是解决生活拮据的问题,在中国,这绝对是一颗让人兴奋的信号弹。经济的“解放”意味着政治“解放”的可能。
第二拨子来家的客人是亲戚。
奶奶去了天津,邓先群夫妇大略知道一点邓小平的状况,丈夫粟前明(粟裕大将的儿子)要到江西出差,邓先群叮嘱粟前明去看看大哥大嫂。
粟前明绕了一个大弯,先去了成都,到二姐、姐夫家去了。
二姐邓先芙和姐夫张仲仁,也决定去看看大哥大嫂,就不知大哥到底能不能与外人交往。他们商量了一个表达信息的办法。如果能,粟前明马上发电报,只写两个字:同意。如果不能见,就写三个字:不同意。
二姐托粟前明带了保存多年的四瓶成都大曲给大哥。山高路远,又怕粟前明携带不便,保管不好,砸碎了,钱是小事,这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啊!
粟前明不负厚望,从重庆坐船,沿江而下到九江,转火车来到南昌,平平稳稳把酒交到了大哥大嫂手里。
厨师当然是邓小平,他十分高兴,再高兴也不多言。
邓小平只说了两句话,表达了自己欢迎的感情,一句是:“前明来了!”第二句是:“前明爱吃饺子,包点饺子。”说着,拿起锅盆舀面,自己在厨房里和面。
粟前明想帮忙,邓小平把和面的任务交给了他。无奈他在家动手太少,家务由邓先群承包了,从没做过饭,一盆面和得像糨糊,邓小平欲笑即止,说:“不会弄!掺点干面不就行了,一点都不聪明。”
粟前明不在意这句批评,他看见邓小平穿着一件破了几个大洞的老头衫,在灶前点火,汗流浃背,额前豆大的汗直往下滴,如果一个初来乍到的客人走进来,还以为这个老人是厨房里忙乎的老火头军。
粟前明看到邓小平这个样子,不觉得有点心酸,一个国家领导人怎么落成这样呢?老实厚道的粟前明找不到表达此刻感情的话语,只反复地说:“你们别累着了,你别累着了。等先群生完孩子,就让她和奶奶一起来江西,让他们来帮你们一些忙。”
粟前明又告诉邓小平说,先芙也想来,还说了双方约定的“暗号”。邓小平笑了,叮嘱毛毛去发电报,不要用什么“同意”不“同意”,只用“速来”两个字。
邓先芙接过电报有点懵,不是约好了“暗语”吗?
这“速来”是什么意思?是喜?还是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仲仁说那就买火车票吧!水路便宜旱路贵,但可以提前三四天到达南昌。不管发生什么事,多带点食品去总没错。他们采购了一些好吃的食品,苹果、蛋糕、四川牛肉干,在车上睡了两天两夜,终于到了南昌,毛毛接车。
到了将军楼,邓先芙见大哥大嫂站在门口专候远方贵客。这样“隆重”的“仪式”在将军楼可就只出现了这绝无仅有的一次。
只是邓先芙发现大哥大嫂穿的衣服太随意了,松松垮垮的大汗衫,大嫂的衣服一样又松又垮,一眼就可以识别,这是出自妈妈之手。再看看院子里的菜地绿油油的,听见鸡的咯咯叫声,邓先芙明白,大哥大嫂的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6年的时间,他们是怎么走过来的哟。6年前,她的两个孩子,在大哥大嫂家中寄养,由妈妈和大嫂照顾。直到1967年2月,对邓小平批判升级后,两个孩子才由毛毛送回四川。没想到相见时大哥竟是这般模样。
大哥仍像往常一样开朗、乐观。三个人笑哈哈地伸出了手,走进厅堂,放下行李。邓小平只说了四个字:“我做饭去。”
邓先芙特别会做家务,一踏进屋她就反客为主,想让大哥大嫂休息片刻,要求上厨。
邓小平不让,高兴地说:“先芙,我们这里有肉吃哟。”“有肉吃!”给后人留下的是对那个时代多么悠长的思考和想象啊!那个年代一月四两肉,有钱还得有肉票,吃肉是件很艰难的事。
邓先芙在厨房里看到锅是锅,勺是勺,一个个挂得整整齐齐,连抹布都分了擦碗与擦桌子两用,她明白了,大哥手艺不在她之下。
这餐饭早有准备。邓小平做了红烧肉、狮子头,还做了牛肉加西红杮的“意大利面条”。她发现大哥烹调手艺高明,应该算得上有级别的厨师了。
卓琳说,知道你们要来,我们厂端午节发的20个皮蛋都给你们留着。两瓶酒大哥也舍不得喝,等着你们。
南昌的夏天特别热。第二天一早,卓琳到菜园里摘了丝瓜和黄瓜给先芙解暑,晚上又包了桂花汤圆。那桂花的香味留在每个人的嘴边,飘在房里。
家中的生活并未因妹妹的来到而打乱程序。第二天,邓小平和卓琳照常到工厂去上班。
住了11天,邓先芙要去天津看母亲。临走前,毛毛找出了家中的一部旧照相机,希望大家合影一张,六年,太难得相见了,明日一别,又不知是何年。
邓小平穿着一件破汗衫说:“衣服都没换,照啥子相。”
毛毛就是有办法,飞快跑上二楼找了一件短袖旧衬衫穿上,拖着父亲到了院子里,父亲、母亲、二姑邓先芙、毛毛和飞飞留下了相逢的纪念。
尽管技术不好,条件有限,多年以后再看还有点模糊,有点灰黄,但这模糊,这灰黄还真能显出历史沧桑和那个时代的真实。
第三拨子是工人,罗朋父子、陶排长、程红杏夫妻都是邓小平的家常客,他们或专程拜望,或路过进屋聊聊。
还有第四拨,孩子们的“发小”与“闺蜜”。
这些人带来的不仅仅是亲情、友情,更主要的是国情、民情,作为政治家的邓小平不忘的是国家、人民和民族的兴衰。
禁锢在松动,封闭将军楼的大门终于慢慢打开了。
在这个松动的季节里,这些人给邓小平带来了一连串的信息。禁锢中的邓小平一样看见了、听到了外面世界的纷乱景象。
1972年8月1日是建军节。
邓小平过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建军节。他在修造厂和全体职工一起,第四次听了关于林彪反党集团阴谋叛乱罪行报告的传达。
听完后,又一次给毛泽东主席写信。
两日后,即8月3日,此信经江西省革委会送出。
8月14日,毛泽东主席在信上作了批示,这段批示表示,毛泽东已经认真考虑重新启用邓小平了。
9月,邓小平向江西省提出,请示一下中央能不能在江西省内,到井冈山、赣州老区走一走。9月底,中央批准了这一要求。江西省革委会作出了去井冈山的具体安排,按省级干部待遇,车用伏尔加轿车,凡要去的地方,均可由省里先打招呼,以便接待。
1969年10月22日,孤旅南下,10月26日下午,在步校的禁锢生活已成历史。
1972年11月12日清晨,邓小平、卓琳两人在省警卫处一位干事和黄文华的陪同下,乘伏尔加离开步校,进入市区,转向昌南,继续南驰,直奔井冈山而去。
思考飞出了将军楼,飞向红土地,飞向更远的地方。
思考像驶出了步校的汽车轮子一样在转动飞旋。
时代的车轮不会停止转动,他的思考也不会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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