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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学将引领我们走向何方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生死学十四讲》中,余德慧说:“我在缓和照顾病房当志工,与我的学生接触病人及其家属,看到有人的新意识开启,也看到有人惶惑地挣扎于自己禁锢的窄幅意识。我从心存有意识者那里,学习他们开启的过程,也从禁锢者那里,学习心存有意识无法开启的过程。综合这两个过程,我才将生死学界定为‘通往彻念的摆渡’,也就是说,我们要有个过程,将自己从禁锢的心智自我逐渐放开,朝向以宽广的醒觉意识为基础的活着。”

在《生死学十四讲》中,余德慧说:“我在缓和照顾病房当志工,与我的学生接触病人及其家属,看到有人的新意识开启,也看到有人惶惑地挣扎于自己禁锢的窄幅意识。我从心存有意识者(无论病人或家属)那里,学习他们开启的过程,也从禁锢者那里,学习心存有意识无法开启的过程。综合这两个过程,我才将生死学界定为‘通往彻念的摆渡’,也就是说,我们要有个过程,将自己从禁锢的心智自我逐渐放开,朝向以宽广的醒觉意识为基础的活着。”

(一)用“心智”过着“常人”生活

余德慧讲:“修习一门课时,我们通常会期待该门课成为生命里一道‘深刻的经验’。但在了解何谓‘深刻的经验’之前,我们不妨先来想想什么是‘不深刻的经验’?学术上有一个术语“Das Man”(德文),生死学以及存在哲学将此术语称为‘常人’。‘常人’这个名词并不是用来指人平凡、平庸,而是在谈一个根本的问题。通常,人们有一种度过生命的方式,这种方式极为常见,以这种平凡普通的生活方式活着的人就叫做‘常人’。‘常人’一词诉说着我们日常生活中一种平常的状态。譬如,老师上课、学生听课、晚上吃饭、看电视、聊天、喝茶、上网,或是把老师交代的功课做完,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平常共同会做的事情。当我们把生命建立在‘常人’的生活形态时,通常会发展出一套理解事情的方法,这一套方法称为‘常理’,而我们之所以能够以这种或那种方式理解事物,关键就在于我们的脑袋里有一种称为‘心智’的东西。综合‘常人’、‘常理’、‘心智’三个概念,我们可说,‘心智’透过‘常人’的生活形态以获取‘常理’,过着一种所谓‘正常人’的生活。生死学的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谈起。”

(二)“常理”建构成“世界”

余德慧讲:“‘常人’透过‘心智’而获得‘常理’,因而交织构成‘世界’。‘世界’在生死学里是一个非常基本的概念。我们日常的生活形态、心智的思考,以及由此所形成的一套‘常理’,三者相互交织成‘世界’。‘常理’是什么?譬如,生病的常理是要去看医生、找到对的药,或者做一些调整、改变饮食,等等,使得身体不再那么疼痛。但是,人在看待‘世界’时,不会只用‘心智、常人、常理’运行的这一套。‘世界’的知识,不会只有这一套。譬如有些人把科学当作知识,看到台北热热闹闹在迎接佛陀的指头,就说‘哎呀,这不合乎科学,一根佛指有什么好崇拜的……’,这种说法就是把科学当作自己的世界,以科学作为自己的常观。又比如一个基督徒,看见人们热烈迎接佛指而心生不适,觉得这不啻为一种偶像崇拜,这便是基督徒的常观;同样对于迎接佛指一事,佛教徒会觉得‘这就是佛教应该有的,这是对我们佛教先祖的崇敬’,这又是佛教徒的常观。由上面的举例,我们可知,这个世界的常观很多,有科学家的科学常观、艺术家的艺术常观、宗教徒的宗教常观,等等,这些是所谓的‘常观世界’。当我们论及常观时,不能断言世界上存在着某个领域是超过常观的,宗教大师不一定会超越常观,但一个老太婆则有可能已经超越常观。”

(三)这一辈子都循着被期待的方向

余德慧讲:“超越常观跟不超越常观有什么差别?‘心智’对‘常理’进行推断时,有几个基本元素在运作,这些基本元素即掌控、秩序、行道、计算。在掌控方面,譬如,不让火势蔓延、不让财政空耗、不使疾病恶化等,这意味着我们的心智状态要对事物进行掌控;在秩序方面,例如,家庭伦理、工作伦理、校规、出家人的戒律、不能对爸爸妈妈讲这种话、不能对上人讲那种话、对同学要有一定规矩,等等;我们的心智状态要依循规定,才会有秩序,继而才能做事,有路可走,此谓行道;此外,计算也很重要,譬如评估事件的优缺。所有这些事情都循着一种可以被期待的方向发生。我们在生活中从事着一种整备的工作,‘心智’在这当中控制了人如何使用时间,亦即如何使用你的生命时光、你的一辈子。这些大家应该很熟悉,譬如,如何获得成功、要先安家再立业、或先立业再成家、要完成学业、拿博士学位,等等,从这里都可以看到上面的每一个元素从事着整备的工作。这种“心智”会变成我们的一部分,也就是‘我’。‘我’在心理学里叫做‘Ego’或者‘mental ego’。我们的心智自我沉迷在世界里,而且会在日常生活中不自觉地做一些事情,譬如,沉迷网络太久了,会想出去走一走;有时候肉吃太多了,就会想吃一点青菜。也就是说,我们活在世界里,会自然地在当中掌控、维持秩序、行道和计算。甚至连如何使用这一辈子的时间、这一辈子的目的要怎么走,都已经被期待而且整备了。‘如何使用生命时光’、‘如何活着’即涉及生死学根本的问题。”

(四)福、祸何时至

余德慧讲:“在生命时光中,我们用了大部分常人的心智状态来获得‘常理’,而且投注大量的时间在世界中,经营世界的开展,也就是对生命进行筹划,这种状态叫做‘寓居于世’,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考虑‘现在’如何投入到‘未来’,譬如,现在辛辛苦苦念书,希望毕业的时候告一个段落,然后开始完成某些事情。在这种活着的状态里,时间是朝向未来的。说到这里,你可能隐隐约约发现这和生死学所要谈论的正好相反。我们什么时候会死去?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死呢?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我们一定会死。你也许会说:‘不要跟我们讲这些东西,我们尚且年轻,死亡距离我们很远。’然而,某位癌末病人的话语,给了我们很大的提醒,他会说‘福有时,祸有时’。什么时候有福?什么时候有祸?我们根本不知道。对这个病人来讲,他切身体验了‘福有时,祸有时’,可是对一般健康的人来讲,却尚未经历,也未尝明白。还没经历过‘福有时,祸有时’的人依旧活蹦乱跳,我们称这种存在状态为眼前和当下。当下和一辈子的意义,在生死学里很重要。常有人说:‘我现在好好的呀,你跟我讲这些生命死亡有的没的,为什么不讲点让我们获得成长、使我们心灵快乐和幸福的事情呢?’如果生死学还讲这些就不叫生死学了,应该叫心灵成长课或心理卫生课。”

(五)如何活着

余德慧讲:“生死学的知识,与由‘心智自我’构筑出来的知识是截然不同的。生死学开宗明义,‘所有的事物是无法期待的’。无法期待是因为人用尽了他的眼前和当下,想破脑袋,仍然无法预期事情将如何发生进展。譬如,很多人在谈恋爱时,会说:‘哎呀,想到我大哥的婚姻多么糟、我朋友的恋情多么曲折……’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底跟眼前这个女人或男人在一起一辈子,会一辈子到什么时候?有人的一辈子很可能只有三个月、半年,有的人也许根本不想跟对方在一起,结果两个人都活到80岁,吃、睡都伴着同一个人。这些人间事实意味着:人的死亡,丝毫无法由当下得知。这是个基本推论,这个推论指出人活着的一些限制:如果采用‘心智自我’作为思考和活着的基础,那么任何眼前或当下就不意味着能够知道自己的死亡。十几年前,有一位国防医学院的教授对我说起一桩事。有一天,一个基督徒病人拉着他的手说:‘医师你还能不能继续救我?’他说:‘好,我会陪你,你希望怎么样?’病患说:‘我只要能够听医师的话,做医师希望我做的事,我一定会活下去。’隔天早上,这个病人就去世了。有人可能会感到惊奇,‘人怎么这样子!都接近临终了,还不知道死亡在哪里?’但这样的例子是常有的。我跟那位国防医学院的教授说:‘我们要去追寻这些话是从哪里讲出来的,人如果饱足了他的‘心智自我’,用‘心智’的方式只活一个‘我’,在临终时便可能有这种反应。’你也许会问:‘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人不是用心智自我来活吗?’有!但是这些人在网络上看不到,甚至迎接佛指的大典上也看不到,这些人多半存在于临终病房或急诊室。”

(六)存在却没有“世界”

余德慧讲:“有许多临终病人,从某一段时间开始,便开始放弃他的‘心智自我’,当他开始放弃他的‘心智自我’时,就已经脱离了我们的‘世界’,‘世界’于他不再存在。这句话听起来很怪异,存在着但却没有了‘世界’。这就好像你在一个房间里,窗帘慢慢拉下来,窗外的风光逐渐消失,门慢慢阖上,光不再从门外洒进,房间落入黑暗的笼罩中,最后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你仅知道自己还活着,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这种状况在法文里叫做“llya”,翻成英文就是“there is”。又好比在黑暗中打坐。这时候最痛苦的事就是脑袋里上演着电影,怎么演?这世界上不期然的东西,透过‘心智自我’就上演了。在这种状态底下,人还是‘寓居于世’,待打坐久了,电影不再上演,但仍然维持着呼吸,此时人便进入‘存在却没有世界’的状态中。如果一边呼吸还一边想‘我这样呼吸对不对?不知道跟师父讲的是否一样?’这就还在‘世界’里。曾经有一个病人,在我对他进行治疗的过程中,他突然说:‘老师,我在外层空间,脚踏不到地,好黑喔,前面有一个漩涡,我快被卷进去了。’过不久他就进去了,进去之后就昏死在那边。此外,濒死的人也发生过很多类似的现象,通常他们在某一刹那发现身体往上浮升,然后,通过一个黑暗的时光隧道,过了隧道之后,突然眼前大放光明、大自在。大放光明的现象,有些宗教称为‘涅槃’、‘上天家’、‘神秘经验’或是‘密契经验’。《前世今生》一书里面有很多类似的状况,但是我不用前世今生来解释,因为它简易得令人难以相信,我也不用教门的语言来解释。不过这些现象都存在,问题就在于人们如何解释这些现象。在生死学里,我们的解释就是‘llya’,即‘存在却没有世界’。”

(七)拟像

余德慧讲:“另外有一种现象与‘llya’不同,叫做“拟像”,即拟似影像。在‘常人’的‘世界’里,很多人对死后好奇,花许多心思想象、模拟死后的世界,于是透过‘拟像’的方式创造死后的世界,如善书所描写的。在临终病人身上,也容易发生‘拟像’作用,但这些东西基本上还是‘心智自我’、‘理’字作祟。譬如,古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后来发现有的好人有恶报、坏人有善报,所以又加了‘时候未到’几个字,把‘理’补圆了,它其实想掌控一种可理解的道理、想把秩序定下来,这很清楚是‘心智自我’在作祟。所以在‘拟像’的状态下,人尚未进入‘llya’。”

(八)“非世界的知识”藏身何处

余德慧讲:“为什么生死学会提出这种‘存在却没有世界’的观点?并不是它赞同这个观点,而是生死学告诉我们,世界上的知识可分为两大类:其中一类是跟‘世界’有关的知识,包括工程、医学、电子、建筑、社会、人间伦理、成功失败,等等;可是除了这个‘世界’的知识以外,还有一种‘非世界’的知识,是不再靠人的‘心智自我’进行思考的知识,这种知识可能会比在‘世界’里开发出来的知识还重要。但这种知识经常以隐藏的方式存在,它没有办法被创造。因为‘心智自我’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在开展‘世界’,譬如,慈济大学设立中学、小学、幼儿园,形成完整的教育系统,甚至可以建立一座大厦,从最底层的幼儿园到顶楼的殡仪馆,中间具备齐全的商店、健身房,人只要在里面进行社会活动就好了,这就是将‘世界’开展,而且人在开展‘世界’的时候通常会充满一种快乐的情怀,认为我们的开展有发展性、有前瞻性、前程大好。可是,癌症病人的传记,起始第一章通常描写这‘世界’一如往常,何等的顺利美妙,但第一章的最后一节就写着:‘晴天霹雳,它就这么发生了!’不过,如果你去看善书,很多是写着:‘我去检查身体,突然发现自己长了……,去找医生……捡回一条命。’或是这样:‘我长期心脏病……,认识了……老师,每天练功……,然后就痊愈了。’这种状况叫‘复归世界’,人已经走到世界的边缘又回来,‘保住了’。凡是人保住、保有他的世界,我们通常称之为‘福’,譬如某人去做身体检查,医生对他说:‘哦,有问题喔,要做进一步检查。’几天过后,医生又跟他说:‘恭喜恭喜,良性的!’他于是松一口气,觉得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这种现象我们都称为‘福’。”

(九)从那一刻,生死学对你产生帮助

余德慧讲:“可是人的一生有‘福’的部分并不是很多,即使是有‘福’的,总有一天人的‘世界’会破裂。目前市面上有许多类似《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的书,这种书告诉我们,终有一日我们会离开‘心智自我’所造就的‘世界’。可是,如何离开是一个大问题,这并不是难在‘如何告别’,而是死亡这条路究竟要怎么走?很多人会说:‘赶快去保险好了!’没错,保险保得好的话,生病住院还能赚钱,但是病痛到某种阶段以后,人对保险不会感兴趣。于是,‘没有世界但人还活着’就成为生死学的根本命题。有人或许会说:‘生命这么美,微风轻拂,阳光灿烂,小草依旧生长,百花准备齐放,我的心如春天,你讲的是冬天的事情,百花凋谢、百草枯萎,你讲的是老人家要讲的事情,太遥远了,你把春天的孩子带到冬天的老人那边去跟他们学习,简直把我们中间的日子忽略掉了,我们还有中间的生活,我们还要结婚、体验感情的波涛,而且结婚至少要结三次才甘愿,再说我们的事业也都还没有起步……’这样的说法我完全同意,‘常人’活着的世界就是如此。可是,生死学并不妨碍你眼前如春花的时光,因为生死学的基本态度之一就是人本来就应该活在‘世界’里。生死学只是告诉我们一种准备的状态,万一面临一些没有办法被期待、突然断裂的事情,当人跌落深渊的时候,生死学的知识就发生作用,而且在那一刻开始生死学开始对你产生帮助。”

(十)当下所见,永远是残缺

余德慧讲:“我们现在身体还健康,仍用‘心智自我’活着的时候,是一种不彻底的、暂时性的状态,这种活着的方式并不是永久的,它的意涵相当于你跟你现在的男(女)朋友说:‘我一辈子要跟你在一起喔!记得是一辈子喔!’可是两人感情的结果甚少如此。为什么你会说‘一辈子’呢?因为你的当下看到的是一辈子;为什么你的话这么不准呢?因为常人‘心智自我’的当下是一种‘不完全的当下’,在这种当下所看到的事物,永远是残缺的。这是生死学很基本的观念。譬如,某甲跟某乙谈恋爱,后来某乙另结新欢舍某甲而去,某甲就哀伤逾恒,心里一直想着:‘我如果能够跟你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因为经过这种考验以后,我什么缺点都可以改,我一定不会再犯相同的过错。’这就是当下的谎话。没有人能够完全地活在当下。要完全地活在当下,只发生在一种状态,即人的‘心智自我’全部破碎,只有当‘世界’不存在而人还活着,人才能活在当下。否则,只要人尚存一丝丝的‘心智自我’,就不会活在当下。为什么?‘常人’的当下有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一个是过去的生命经验不断地迎向现在,一个是对未来的思量。譬如,你现在在上课,心里想着:‘这家伙跟我以前的老师有什么不一样?’或者是‘唉,这门课不晓得到底在干什么?!’你可能会跟过去做比较,然后你也会想:‘我上这个课对我未来有没有帮助、对我的成长有没有好处?’所以‘常人’的当下,是由过去和未来包抄起来的。当下的计算是在曾经有过的经验中,以及在可被理解的状态里才发生,可是偏偏这些东西都是残缺的,它没有办法让人看到某种生命的整体。但人只要进入‘llya’的状态,生命的整体感马上就出现了。”

(十一)最后回顾时捕捉着什么

余德慧讲:“举个例子来讲,曾有一位华航的空姐,在一次从台北飞往洛杉矶的途中,飞机突然从好几万英尺往下掉落了几千英尺,飞机上的每个人都想‘死了死了’,还好最后飞机又拉回来,在那20秒不到的时光里,空姐回忆说:‘在那刹那间,就像火车从一个隧道穿过来。’她自己坐在火车里,先是看到爸爸妈妈,再看到兄弟姊妹,再往前走一点又看到那个‘没缘的人’……她生命中很深刻的人,突然在大脑里闪过,而且跟他们曾经有过的深刻关系,她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人在临终的过程里,在知道自己快要死亡的瞬间,会不自主地进行生命回顾,曾经有过的深刻生命经历都会浮现出来,但却不会回顾曾经背过的生化公式,也不会出现小时背过的‘九九表’,这是为什么?因为生命在回顾的时刻是用整个的感觉去捕捉,它从来不会捕捉α,β,γ,Σ那些东西,可是人会感觉到爸爸、妈妈、没缘的人、有缘的人等,当那些人一个个被回顾之后,整个回忆就散掉了,一旦回忆散掉后,人同时也离开了‘世界’。由此我们可知,只有在某种情况下,人所有的当下才会集体涌上来。那种情况就是‘谛念’。”

(十二)“谛念”处境

余德慧讲:“‘谛念’讲的是人抛开‘常人’的心智,使得他对‘世界’有彻底的感觉跟看法。就像那个空姐感觉到‘完了完了’,人在‘完了完了’的瞬间通常万念俱灰,万念俱灰就是‘谛念’。有人会说:‘不要太残忍嘛!你竟然要我们万念俱灰……’不是的,我们要说的是人有一种深刻的处境,称为‘谛念处境’。日本小说家森鸥外的小说《山椒大夫》里有一个故事,描写一个妈妈带着女儿和儿子去找丈夫,在他们出远门的时候,碰到人口贩子,妈妈于是跳河自杀,剩下两个小孩。两个小孩被卖到富贵人家当奴仆,境遇太苦了,姊姊要救弟弟,森鸥外写到:‘现在姊姊有了谛念。姊姊已经把事情看得彻底了,她明白必须用她的死换取弟弟的活命,唯她死亡,弟弟才有逃走的可能。’姊姊想到的方式是跟弟弟约好在同一个地方,然后叫弟弟把衣服鞋子给她,陪着弟弟越过一个山岭,要弟弟穿着姊姊的衣服走掉,她自己穿着弟弟的衣服投入河谷里淹死。后面的追兵看到有人淹死,但因那时身体已经腐烂,追兵从尸体身上的服装判定死的人是弟弟。森鸥外说:‘通过这样极端的痛苦,姊姊决定要救弟弟,她最大的开悟就是有了谛念,她开始彻底地明白,她要牺牲自己的生命。’姊姊决定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件事情就叫‘谛念’,但我们不能将‘决定去死’简单地等同于‘谛念’。‘谛念’是过去繁花绿叶,万般想法纷飞,突然这些东西都破掉了,不愿意再去想了。”

(十三)掉落底部而生决断

余德慧讲:“佛教里有所谓的‘四圣谛:苦集灭道’。‘谛’是彻底、根本的意思;‘四圣谛’是指宝贵的四个准则;它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生命一切皆苦,苦的来源是‘心智自我’,人必须断掉‘心智自我’的念头而获得道;‘苦集灭道’讲的是人如何正确地走向道路。很多佛教徒的诠释都把重点放在‘正确’或是‘圣’,但我们要把重点放在‘谛’这个字,人如何使自己进入某种非‘常人’的状态,经由放弃‘心智自我’而使得他对于自己所观看的世间产生一个更彻底的理解,这就是‘谛念’。‘谛念’的本质是人突然发现生命并没有那样的繁花绿叶、没有那么顺利、没有那么受人宠爱,生命中有一个底部,那个底部过去没有被想过。可是今天通过亲人的死亡,或是通过自己罹患癌症,突然掉落到一个底部,人发现这是唯一能够生存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谛念’于是产生。因此,‘谛念’也就是一种决断,决断就是有一个东西跟原来的东西发生断裂,虽然断裂,但人依旧决心前往。人的生命中,必然有某种时刻会进入一种新的、更底层、更基础的基础地,不再踩在高处。譬如,很多人被宠惯了,踩在云端,但其实被宠不是实在的,那是恩赐的,有一天从云端掉下来,才知道不宠才是活着的底线。也就是说,人的身体在健康的时候,其实是在被恩赐祝福的状态,但真正的情况是人终将掉落到底限,最后会决断性地进入一种‘谛念’的状态。”

(十四)生死学将引领我们走向何方

余德慧讲:“在生死学里,我们思考着如何发现这种决断?以及我们有没有可能从‘常人’的状态、从生活的悬荡离开?有一位癌末病人说:‘我看不出老天为什么要延长我的生命?延长生命是要让我多去百货公司逛逛吗?还是多看点电视?多睡一场觉?多吃一些烧卖?如果老天增加我的时光是增加我闲谈的时间、看电视的时间,那我为什么要延长生命?’然而我们在身体健康的时候,想吃什么就吃、想逛街就去逛,我们倾向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生死学试图引导我们慢慢了解生命中有如‘谛念’般决断的时刻,并将这种决断埋藏在心里,乃至有一天当我们面临死亡的时候就通过了,因为已经熟悉这种决断,而且知道这种决断。生死学有双重目的:生死学的第一重目的就是让我们了解自身的活着是如何被分析、被观看、被了解,我们用什么方式活着;第二个目的是试图引导我们了解另外一种活着的方式而使得生命获得更大的观念,让‘我的死亡’变成一种‘存在’。也就是打破以自我为中心的‘我的存在’,使得人能够包含于一个更大的存在体里,此时‘存在’本身并不限制在个人的自我上。为什么这件事会变得越来越艰难?主要的原因是这个世界如果不凡事力求自保、不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恐怕日子会很难过;但我们也知道你可以把日子过得非常自我,凡事护守,但若此,你也会很难过。生死学提供我们一种更宽广‘存在’的基础,越是了解这个基础,就越明白原来现在的活着是一种疑问,它不再是一种理所当然,因此愿意对‘活着’这个更大的基础进行探讨,这是生死学最后的目标,虽然这个目标我想永远也达不到,我只能暂时性地提出它,至少生死学之所以叫做生死学,就是因为它有这个目标。”

【注释】

[1]节选自余德慧、石佳仪,《生死学十四讲》,中国长安出版社,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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