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历:1978年出生于中国河北省唐山市,1991年至1997年在河北省艺术学校学习。1999年11月赴美。2003年1月在美国林肯中心参加《牡丹亭》演出,一人饰演28个大小角色。2010年成为美国公民。现经营一家电器销售公司,同时做安利产品营销,偶尔参加京剧演出。2014年出演美国亚洲文化中心承办的《则天大帝》里的酷吏来俊臣,深受观众喜爱。育有一儿一女,现居住在新泽西州Teaneck市。
采访时间:2015年3月29日
采访地点:新泽西Teaneck市,刘强家中
(一)出国时,只会“banana”和“water”
◇“每次累得不行,爬不起来时,把美元乘以八,立刻就来劲了。”
前不久,我又回了一趟纽约法拉盛“朱记锅贴”,要了一碗豆浆,两个包子,一个人吃起来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很恍惚。我还是那个河北唐山来的小伙子,包子差不多还是那个味道,可是十几年前我在这里吃东西的时候,心情完全不一样。
那时我刚到美国不久,忙于生计,每次买了两个包子就匆匆离开,而且“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十几年过去了,我可以从容地坐下来吃包子,慢慢回忆过去,而且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温暖的家,有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女,最重要的是,我和父母团聚了。
刘强全家福
我是1999年11月来美国的,一晃快16年了。当时我从河北省艺术学校毕业不久,在河北省京剧院工作。一开始只能跑跑龙套,后来慢慢有机会演些诸如小鬼、大兵之类的小角色了。工作了一段时间,跟着裴艳玲(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老师去境外演出,到过新加坡、香港等地。其中新加坡给我印象特别好,环境干净,民众素质很高,当时我就想,将来如果有机会到国外走走也不错。当时刚好有一个朋友从美国回来,他建议我:“你这么年轻,应该出去看看!”一开始,我心想:怎么可能呢,办理护照那么麻烦,而且出国费用也不低,我家在农村,没什么钱。但我还是有点心动,征求了爸妈的意见,他们也拿不定主意,就去问我叔。我叔是一个军官,毕竟还是见过世面的,他建议:“让孩子出去试试吧。”
当时我想出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感觉到在圈里混成一个角儿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论资排辈严重,机会也不多,再看看团里那些演员,到老了也照样为一日三餐奔波,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没有太大意思。
于是我们全家开始四处筹钱,总算给我筹了6500美元,这笔钱包括办理签证、在美国第一个月的吃住等费用,当时美元和人民币的汇率是1:8,一换算,5万多人民币呢,可算是一笔巨款了!我们家在农村,经济一直不宽裕,我上学时,家里是卖了粮食才给我凑齐学费的。爸爸原来是开拖拉机的,后来年纪大了,也开不动了。我原来和爸妈说过,毕业后就不要他们掏钱了,但是出国就花了他们这么一大笔钱,心里感觉非常愧疚。
就这样,我和另外6个演员一起,两眼一抹黑地来到了美国。因为我在艺校几乎没学过英文,所以英文基础极差,只会说“banana”和“water”两个单词,因此在飞机上我一个劲儿地向服务员要这两样东西,别的我不知道用英文怎么说。这件糗事,至今还有朋友提起呢。(大笑)
到美国的第一个晚上,我们被安顿在纽约皇后区的法拉盛(华人聚集地),当时我们一拨来了7个人,全是演员,其中一个是拉京胡的。对方负责接待的人给我们接风,在缅街的一个广东餐馆叫了一桌子饭菜,吃得还不错。第二天,接待我们的一个姓杨的男人说,对不起,暂时没有演出,为了生存,你们先去找工作吧。我当时傻眼了,说好过来演出的,怎么还要自己找工作呢,人生地不熟,英文又不好,咋找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姓杨的名义上挂个剧社的牌子,实际上是把国内演员办出国,然后赚取手续费,后续的就不管了。可是,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美国一边打工、一边偶尔参加演出的生活。
到美国一个月后,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新泽西一家华人餐馆洗碗。当时一连赶上圣诞节、新年和春节几个重要节日,餐馆生意很火,每天碗都堆成山,我从早上10点就开始洗碗,一直忙到晚上10点,忙的时候十一二点才回宿舍。可以说,我那时把一辈子的碗都洗了,现在看到脏碗仍然害怕。头一周真是痛苦,起床时都感觉手的关节合不上了。
最可怕的还不是洗碗,而是倒垃圾。垃圾桶和我齐腰,每次我都要爬上去再倒,人恨不得都快掉进去了,非常费劲。当时我一个月薪水是1100美元,换算成人民币就是8000多元,很可观的!所以,每次累得不行,觉得爬不起来时,把美元乘以八,立刻就来劲了。(笑)你知道吗,当时我在团里一个月的工资才178元人民币,8000元人民币简直就是一个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餐馆的师傅都是宁波人和上海人,他们喜欢用方言交流,我这个河北人没法和他们聊天,感觉挺寂寞的。有空给家里打电话,也是报喜不报忧。我爸妈至今还不知道我在美国这些年吃的苦呢,不过你这一写出来他们就知道了。(笑)当时我努力攒钱,第一笔攒了1000多美元,赶紧给家里寄过去。感觉心里舒服了,自己终于可以给家里寄钱了。
一年多的时间,我省吃俭用,把出国时借的6500美元给还上了,同时自己也攒了一两千美元以备不时之需。我当时不知道,在美国,如果病情严重时,医院是可以先看病再交钱的。因为在国内时查出有阑尾炎,我担心在美国要动手术,所以就给自己攒了一笔钱,这也是中国人防患于未然的惯性思维吧。(笑)
这期间,难得有一个演出的机会。齐淑芳(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老师的剧社要演《闹天宫》,有人推荐我演天兵天将。演出前要面试的,看基本功是否扎实。我表演了翻跟斗、打飞脚、拧旋子,通过了。排练是在法拉盛少林寺进行的,那时餐馆一周休息一天,我就往这边赶。每次在路边买两个肉包子,在寺外囫囵吃完,因为少林寺里面是不允许吃肉包的。到这里能看到同行,做自己熟悉的事情,感觉特别开心。戏是在曼哈顿的一个剧场演出的,是个折子戏,一出戏下来差不多有20分钟,我挣了50美元。
那时侯,我挣了钱舍不得花,说实在的也没有花钱的时间和机会,因为平时都在餐馆上班。有一天,我在想,应该给自己买件和美国人一样的衣服了,都说要融入美国社会,那就先从服装开始吧。(笑)于是,我走进曼哈顿一家服装店,挑了半天运动衫,店主问我要几号,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往身上比划。最后咬咬牙花了60美元买了一件运动衫,很高兴地走了。周日,我把衣服穿出去,一个同事诧异地问我:你喜欢Yankee队吗?这是他们球队的球衫啊!当时我很窘,我不是球迷,又不打棒球,穿这球衫岂不好笑吗?那件衣服后来再也没有穿过,可惜了我的60美元啊!(笑)
这中间还有一件糗事:一天我去曼哈顿,想学学老外买瓶雪碧在路边休闲一下。看到一个摊位,我就走过去,说:“Spring.”对方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摆摆手说“No”,他一脸迷惑,迟疑地给我递了一瓶雪碧,我高兴地接过来。后来才知道,“spring”是美国一个矿泉水品牌,“雪碧”的英文应该是“sprite”,糗大了吧?(笑)那个摆摊的老外看我英文不好,就想坑我一把,本来1.5美元的雪碧,收了我5美元。最后,另一个老外可能觉得良心不安,拿着零钱追过来了。当时的感觉是,英文不好,在美国根本无法生存,连个饮料都买不了,还被人看不起,于是我特别想学英文。
洗了三个月碗,春节也结束了,新的一年开始了。我经常问自己:你来美国只是为了洗碗吗?你是来搞艺术的,你的梦想不能丢!我知道,要在美国立足,第一件事是学好英文。于是我向老板提出不干了,想去学英文。老板大力挽留我,因为当时洗碗的基本全是上了年纪的,像我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多。可是,我还是走了。
我在法拉盛找了一家职业介绍所,交了30美元介绍费。工作人员问:你做过服务员吗?我如实回答:没有。他吩咐:到时有人问你,你要回答做过。他又问:你会讲广东话吗?我说不会,他又提醒:你到时可别这么回答!然后教我一句广东话:会听一点但不会讲。
很快,职业介绍所帮我找了一份工作,在法拉盛国宾花园大酒楼(现在叫明都酒店)打杂,就是负责给客人端茶送水、收拾桌子等。白天我上班,晚上我就猛啃《餐馆用语大全》,学会了“芥兰牛肉”、“少糖”等单词。第二天上班,我就特别希望有机会操练一下。
酒楼来的客人一般都是中国人,一天,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外国客人,他们挥手示意服务员过去,似乎想要什么。于是我主动走过去,问了一句:Can I help you?他回答:Can I have a fork?天哪,我居然听懂了!当时我无比激动,转身就去拿刀叉,因为太激动,手还被刀子划破了。(笑)正当我往回走时,一个服务员拦住我,问:“你干什么呢?”我说帮客人拿刀叉。他冷冷地看我一眼,说:“这是你干的活吗?”然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叉子,自己送过去了。我站在原地,心里想:你欺负我,不就是因为我英文不好吗,我一定要学好英语!
带着这股劲儿,我开始猛学英文。我去世界书局买了“启思英语”的磁带,天天听,从来没有在两点之前睡过觉,后来买了一部收音机,收听侨声电台的英语节目,英文慢慢进步了一点。
不久,一个朋友介绍我到曼哈顿84街一家台湾人开的餐厅工作,企台是中国人,对我很好,他知道我在学习英文,就给我很多锻炼的机会。晚上经理一走,见有客人进来,他就叫:“小强,上去练练吧。”第一次,几个客人走进来坐好后,我看着不像中国人,就走过去问:Are you ready to order?对方用中文回答:准备好了!我和企台哈哈大笑。客人不知道我们笑什么。经我解释,他也笑了,然后很配合地和我讲英文。
慢慢地,练习机会多了,我的英文一点点好起来了,就想找个地方做企台。当时我每个月挣一千多美元,而企台可以达到2500美元。不久,我找到新泽西州一家餐馆,应聘企台,经理让我试用一天。当时就我一个企台,这边刚接完单,出汤出菜,那边又来一桌了。我跑来跑去,忙得晕头转向,加上又是新手,于是出了一次错。一个客人点的是不辣的新加坡米粉,但我忘记提醒厨师了,结果端出来是辣的,客人吃不了。没办法,经理只好自己吃了。(笑)那天就一个午饭的时间,我就挣了60美元。但经理说,你没什么经验,如果老板来了不好交待,你还是走吧。于是我就走了。(笑)
不管怎样,到这时,我已经可以开口说英文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从开始学习到开口说话,我整整花了两年时间。
听说日餐馆很挣钱,我就想找一家。从报纸上看到新泽西一家餐馆招人,可以教生手,我就过去了。经理是个台湾人,听我说了工作经历后,说,你又会英文,又会演戏,学做铁板烧吧,可以给客人表演。这样,我就开始学做铁板烧了。一开始很难,两个手都要忙乎,稍不小心,就把手给烫了。做了三个月后,我有了很多回头客,很多客人一到店里,就点名要我。我会英文,性格也比较开朗,爱开玩笑。比如我一边耍,一边逐个问客人:Are you ready?他们都会说:I am ready。但我却把铲子一撂,说:But I am not ready。他们立刻笑成一团。
三个月后,我的工资就和那些来了一年的师傅一样多了。但是这份工作太辛苦了,如果第二天是节日,头天晚上要准备很多食物,一般忙到凌晨两点才离开。而且铁板烧下面的火很热,烤得我很难受。当时我不想做了,经理赶紧给我加薪,加上小费每个月有3000多美元。干了八个月后,我的工资和来两年的人一样多了。十个月后,和来三年的员工一样多了,是全店薪水最高的,但我还是想离开。餐馆老板问我是否想自己开店,我说不是,只是觉得这工作不适合我,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笑)
(二)身份“黑”了,6年没回国
◇“都是一样的我,以前为了办身份求爷爷告奶奶,吃尽苦头还不行,现在因为有了林肯中心这个平台,一切如此顺利。人这一生,平台太重要了!”
2002年,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日餐馆“Minado”吃饭,其中一个朋友告诉我,在这家餐馆打工很挣钱,他什么都不会,一天还挣一百七八呢。我心动了,走过去要了一份招工表格,回去找人填,因为当时英文还很烂。(笑)第二周给他们打电话,对方说你来吧,我就过去了。经理是个亚洲人,一直都讲英文,一周后我才知道,其实他是台湾人。他说先试用一周吧。
那时我特傻,因为做惯铁板烧,习惯大声说话了,于是见客人进来就热情高喊:How are you?有时把客人都吓一跳。加上英文不标准,口音很重,所以在一旁负责收银的老板的女儿就对我皱眉头了,她问经理:这人是谁呀?英文不好,声音还那么大,别要他了!可是经理很认可我,觉得我手脚麻利,有工作热情,就问老板能否多留我一周,看我表现如何再做决定。老板的女儿勉强同意了。
中午吃饭时,经理说,你挺好的,但离我们的标准还差一些。老板说再留你一周,看你表现如何再做决定。接下来的一周,餐馆生意很好,我可是拼了命表现,手脚麻利,翻台很快。老板的女儿看在眼里,也觉得我表现不错,说:Qiang,You are good!这样,我就留下来了,一直到现在,每个周末还去上班。
第一周,我就挣了1000多美元,这还没拿百分百呢。经理说:慢慢给你涨吧。一个月下来,我挣了4000多元。Oh,my God!我觉得自己才干这么一点活,怎么挣这么多!那时我特别喜欢上班,一个黑人同事爱喝酒,喝醉了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替他上班。我有时一周上六七天。我可不怕多上班,刚好可以多挣点钱寄给家里。后来我买房子的钱,基本是在这时攒的。我自己几乎不花钱,不赌博,酒喝一点点,也不多,原来抽烟,后来戒了,可以说基本没什么恶习。这和我父母小时对我的教导有关。小时候我和父母一起睡,夜里总能听到他们在聊天,谈如何处理与邻里亲戚的关系,谈如何做人做事,我对此印象特别深。现在我也喜欢睡前和太太聊天,聊天基本能解决所有的家庭问题。我爸爸妈妈对爷爷奶奶特别孝顺,奶奶去世前几年都是瘫痪在床,我妈妈洗衣喂饭,极尽孝心。这些都给我很大影响,我现在也很注重细节,回家先问候父母,父母累了给他们做做按摩,言传不如身教,孩子以后自然也会孝顺老人。在孝顺父母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传统的。(笑)
当时我的签证是P3,这是专门给一般演出人才的签证,时间是半年。半年到期后,我又延了一年。眼看一年又快到期了,我赶紧给了当初把我们办过来的杨先生一笔钱,让他帮我办。谁知道他所在的剧社涉及给非演员办理P3签证,被美国移民局查了,他没法去帮我们延长签证。于是,我们就逾期滞留在美国了,用一句通俗的话说,那就是身份“黑”了。我们后来找了别的剧社,也办不了。这样,我就没法回国了,因为根据美国法律规定,这种情况下如果出境,十年内不准入境。接下来,足足有6年时间,我都没法回国。
幸运的是,我遇到了贵人,他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至今都很感激他们。我在美国演出时,认识了北京京剧院鼓师张立平老师和京胡琴师刘振国老师。他们和我很聊得来,彼此很投缘。2003年1月,正值中国春节,美国林肯中心要排练中国经典戏剧《牡丹亭》,导演是旅美华裔陈士争导演,张立平老师认识他并且在这个剧目担任鼓师。因为戏里需要一个老丑,而我以前在国内时学过老丑,还演过《苏三起解》里的“崇公道”、《乌盆记》里的张别古,所以张立平老师就推荐了我。
当时时间很紧张,只有两周背台词的时间,而我一个人要演28个角色,包括老丑、罗锅、土匪、官吏、群众、驻拐杖的、踩高跷的、划船的等等。导演问我行不行,我咬咬牙接下了。接下来后,我没日没夜地背台词,有时累得睡过去了,醒来后就到外面跑几圈。当时是冬天下大雪,我在雪地上一圈圈地跑,脑子里想的全是台词。后来一试演,导演一看,行!
《牡丹亭》从头到尾连演四天。舞台是开放式的,演员和观众可以互动。我通常是演完一个角色,火急火燎地跑到后台换另一个角色的服装。观众看了,觉得很有趣。最难的是踩高跷,高跷有1米高,我踩在上面还要做动作,难度很大。不过那次演出真得很过瘾,如果他们以后还排练我愿意再参加。
《牡丹亭》在美国反响很好,也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当时我的身份已经黑了,有人告诉我,林肯中心在美国移民局有一个特殊的窗口,可以办理艺术人才的身份。我就跑到剧组主管那里咨询,主管是个白人女士,剧组给她取了中文名字叫妞妞。妞妞告诉我,剧组需要的人都可以办成O1。可是你身份都黑了两年了,顶多只能做P3演出人才签证了,做不了O1艺术家签证了。我心里很激动:只要身份能活起来,不再是“黑”的,啥签证都可以。没想到,四天后,她打电话给我:你的签证办好了,是O1。我那个开心啊,围着自己打工的餐馆的寿司台跑了一圈。大家纳闷地看着我,得知原因后,他们乐了:到时绿卡办好了,你是不是要挂在脖子上再跑一圈呀!(笑)但是有朋友提出来,你如果出境可能回不来了,因为有逾期滞留的记录。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随后跟随剧组到新加坡演出。那是一场规格特别高的演出,舞台都是真山真水,真花真鸟,听说布置一次舞台要20万美金。演出非常成功,我的角色也演绎得很完美,受到观众和演出方的好评。可是高兴之余,我的忧虑又来了——我要回美国,需要签证,可是美国移民官会给我办吗?正思虑重重时,舞台的广播突然响了:明天下午两点,请刘强和郭毅(另一个演员)到后台,美国领事馆工作人员会给你们办理签证。这怎么可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次日下午,我拿着自己的护照去办签证,签证官看了一下,就在上面盖了一个章,还说了一句“Thank you”。这意味着,我又可以回到美国了,而且可以合法待下去了。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我都有点恍惚了,感觉像做梦。都是一样的我,以前为了办身份求爷爷告奶奶,吃尽苦头还不行,现在因为有了林肯中心这个平台,一切如此顺利。我当时真是感慨万千,觉得人这一生平台太重要了。你知道美国林肯中心世界闻名,美国艺术人才都以进林肯中心演出为荣。我这个中国河北来的小伙子,因缘际会,竟然能在这里演出,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现在想来,我依然很感谢张立平老师、刘振国老师和陈士争导演,他们是我生命里的贵人!
演出完毕,我们回美国了,入境时我递上备好的材料,顺利过关了。想想真神奇,就这一趟演出,我的身份由黑变白了。(笑)
因为O1签证是给艺术家的,符合办绿卡的条件,所以陈士争导演给移民局写了一封推荐信,林肯中心出具了证明信,有了这两样东西,其他的材料基本都不用了。四个月后,我拿到了绿卡。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张立平老师、刘振国老师和陈士争导演的帮助,我的人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所以我一直对他们心怀感恩。
(三)来之不易的家庭团聚
◇“现在的我,可谓是‘上有老,下有小,每天都要出去打拼,哪怕刮风下雨。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有一种使命感,感到很幸福。”
绿卡办下来了,最开心的是终于可以回国看父母了。那时我整整六年没回去,想家想得都不行了。自然,我爹妈也只有我这一个孩子,在我出国的这几年,他们该是多么想念我呀!
买了机票,我回国了。到家已经是半夜了,父母依然在等我。看看灯下的妈妈,比六年前老了太多了,我百感交集,抱着她号啕大哭。离家这么久,终于见到爹娘了!当时心里有个特别强烈的愿望,时间不等人,一家人一定要趁早团聚!
那次回国,我住了两个月。我动员爸爸妈妈去办护照、签证。可是第一次签证,因为移民官怀疑他们有移民倾向,所以被拒签了。妈妈气得上火,回家生了一场病。我当时很心痛,后来又鼓起勇气动员爸妈再试一次。好不容易说动了,同样的原因去签证又被拒签了。爸妈心情就不用说了,我也很生气。你说他们有移民倾向,那我就考个公民,到时把他们移民过来!
于是,回到美国后,我就开始准备入籍考试了,通过后成了美国公民。其实我心里是不想这样的,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中国人,可是为了把爸妈办过来,只能申请公民。当纽约中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说要把我的中国护照剪掉时,我可心疼了,问能不能不剪,留作纪念,他们说不可以。
一年后,我又给他们申请来美国。到了广州领事馆,只见人山人海,非常拥挤。一个好心人告诉我,你是美国公民,有专门的通道和窗口,不必在这里排队。于是我父母找到那个窗口,把材料递进去。签证官看了以后,递出一张红纸,说,你儿子的报税少了,要找个担保人。看爸妈脸色不对,我赶紧走过去,问明原因。签证官是个挺好的人,他说别的材料都可以,你再找个担保人,然后把护照直接寄过来,人就不用再过来了。我赶紧打电话给美国的张立平老师,他一口答应了,立即整理了三年来的报税单,我一回到美国就寄过去了。因为材料补齐了,爸妈的签证很快就办下来了,2013年,他们来美国了。
多么来之不易的家庭团聚呀,所以我们特别珍惜。给爸妈我什么都买最好的,最好的床垫、最好的蚕丝被……我把他们的房间和卫生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给他们安装了中文电视台,带他们去华人超市买菜。一开始他们不习惯,经常想念唐山老家和邻居街坊,现在慢慢习惯了。一到春天,他们就在院子里的空地种上番茄、黄瓜等蔬菜,挺开心。
十几年来,我一直梦想着一家人能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现在爸妈来美国了,圆了我十几年的梦,我真的特别高兴!
在美国的这些年,我很幸运碰到了现在的太太,说起我们的相遇还有一段浪漫的故事呢。2010年3月,正值我人生低谷期,我和前妻分手了,所有的积蓄都给对方了,我一无所有,精神颓废,人生态度消极,经常否定自我,不管是上班,还是走在大街上,整个人都很麻木。
一天,我寻思着自己头发很长,该去理个发了。路过法拉盛缅街时,正好有人散发理发店广告,上面写着:洗头送免费理发。于是我一路找过去,看到一个理发店就进去了。一个女孩开门了。我问:你们可以免费理发对吗?她一脸茫然:没有啊。她看了看我手里的传单,一笑:你走错了,不过我们的服务也很好,你可以试试嘛。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像一股泉水,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灵。(笑)我闭眼,享受她给我洗头的感觉,听她和我聊天,偶尔偷偷瞟一眼,她眼睛大大的,笑容甜美,看起来让人很舒服。当时心想:给这个姑娘一个机会吧,让她成为我的妻子。(大笑)她是马来西亚人,非常传统,不轻易出去和男孩约会。机会终于来了,我生日那天,和朋友一起去她店里洗头,然后问她:“今天是我生日,可以请你看电影吗?”她不好推辞,就答应了。我们去新泽西看了《功夫熊猫》,那天她穿着T恤和牛仔裤,很随意,一看就是不重视这次约会。不过也没什么啦,她毕竟同意和我约会了。我们约会了好几次,手都没拉过。我心想:这样不行吧?于是,一天约她去新泽西海滩玩时,我故意说:去那边看看吧。然后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她的手抖了几下,但因为我攥得紧,所以没有松开。(大笑)之后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哈德逊河边看烟火,当时的情景太浪漫了,我很想亲她一下,谁知道被她的“降龙十八掌”给推开了。(大笑)我很幸运,最后终于娶了她。她是一个很贤惠的女人,孝顺老人,而且很勤劳,周末也不闲着。
2011年,太太给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2013年,儿子出世。现在的我,可谓是“上有老,下有小”,每天都要出去打拼,哪怕刮风下雨,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有一种使命感,感到很幸福。
每天下班回来,看到家里的灯亮着,心里感觉特别温暖。我知道妈妈肯定又在厨房忙碌,做我爱吃的菜。进门看到爸爸舒服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孩子在地上玩耍,我感觉特别舒服。为了老人能安享晚年,孩子有幸福的童年,我再苦再累也值得。工作一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吃妈妈做的饭菜:土豆丝、番茄鸡蛋、炸酱面、千层饼、芝麻饼,每样都那么好吃。每次妈妈看我吃饭,就笑:看你那挨饿的样子!
(四)突破自己
◇“在美国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突破自己,每年甚至每天都有新的收获,而且前面会发生什么奇迹,你永远都不知道。美国是个比较公平的社会,你只要尽最大努力去发挥长处,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
说实在的,现在家里的经济负担也不小,但是我特别愿意为了家人去奋斗,不怕吃苦。一路走来,我总是不甘心,觉得自己就如戏曲台词所说的“非池中之物”,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好。
在日餐馆打工时,我认识了一个北京人符先生,他在我负责的桌上吃饭,和我聊天,对我印象不错。第二次,他又来我桌上,问我是否想做电器销售,他可以教我。当时我已经开了一个小礼品店,卖小水晶珠子,所以一时没有答应。有一天,他亲自到我店里来,说:我都三顾茅庐了,你就过来看看吧。盛情难却,我就到他的公司看了看,还跟着他跑了几个零售商,后来就跟着他干了。跑了两年,生意一直不太好,于是我跳槽了,到一家卖电线和视频线的公司做了四年,收入还不错,时间也很自由。
因为我和客户关系维护得不错,所以公司经常派我去收账。可也不是都那么顺利,期间也遇到很多糟心事。一次,我去一个中东人那里收账,当时他在给别人付钱,我走过去,说:“你该付给我们钱了!”他居然粗暴地嚷嚷:“下周给你钱,我不想看到你了,给我滚出去!”我忍着气出去了。第二周,我买了几包香烟,给他送去,他心情不错,痛快地把钱给我了。后来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每次我去送货时,总是买两大桶汽水带给他手下的员工,他们很开心。一次,一个员工让我给他买红牛,老板转而斥责他:Qiang也没挣多少钱!(笑)
后来,我又跳槽到一家印度人开的大电器行,因为东西太多,拿东西要花好多时间,于是我干脆自己开公司。因为电器销售干了十多年,所以我很清楚这一行的来龙去脉,知道零售商需要什么。平时,我经常去拜访零售商,周一在纽约皇后区、曼哈顿、上城、Bronx跑,周二在新泽西跑,周三送周一订好的货。说是一个公司,其实就我和另外一个销售员,因为在美国人工成本太贵了。
生意中也会遇到客人刁难,特别是收账时。一次到阿拉伯人开的公司收钱,连跑三次都没收上。第四次到那里时,老板正带三个孩子在那里玩,他说自己会跆拳道。我趁机走上前,说自己会中国功夫,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翻了几个跟斗,孩子很开心,老爸自然就痛快地把钱给我了。当然,要钱大部分时候主要靠磨,但很多时候急了也会和客户吵架的。(笑)
从2012年开始,除了做电器销售、在餐馆打工,我还学着做点安利,目前已经做到白金级别,每个月最多时有3000多美元收入。每周一、三、五晚上,我都去法拉盛听安利培训课程,讲课的是陈婉芬老师,她带领的“超凡团队”是全世界直销业绩第一名,非常厉害。她经常讲销售产品必须先把自己销售出去,只有对方先接受你这个人,才能接受你的产品。有一堂课专门讲如何做一个受人欢迎的人,还有夫妻如何成为一辈子的情人,如何成为孩子的好朋友等课程。教人如何把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经营好,把家打造好,才能把销售做好。在这里,陈老师把销售做成了教育,非常高明。我听了特别有收获,所以有时也带太太去听。这个行业不需要学历、财力,但需要学习力,它是我所从事的几个行业中最有发展前景的一个,我很看好它。
我现在是两条腿走路,一边按照计划发展自己的销售团队,一边继续做电器销售。
陈老师超凡系统学习的理念对我平时的工作和生活特别有用。有一天,一个北京客人拿着一张报纸广告来到我所在的日餐馆,他说从报纸上看到周一到周六有龙虾打折。经理说广告登错了,周六没有。因为不耐烦,经理骂了一句脏话,这位顾客不乐意了。眼看“战争”就要爆发,我赶紧走上去,说:“大哥,出来吃饭要开心,不要生气。”他气呼呼地说:“今天孩子考试考得挺好,本想带他出来吃顿好的,谁知道碰上这档事!”我就猛夸孩子聪明,然后安顿他一家先坐下,自己去找大老板了,建议晚上这顿饭应该给他们免单,因为是我们广告登错了。老板同意了。最后,一家人吃完饭开开心心地走了,还多给了我20元小费。这些处理人际关系的技巧,我都是在安利培训班上学的。原来我脾气很暴,开车遇到情况就会大骂,现在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了。(笑)
可以说,在美国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突破自己,每年甚至每天都有新的收获,而且前面会发生什么奇迹,你永远都不知道。美国是个比较公平的社会,你只要尽最大努力去发挥长处,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这是美国最吸引我的地方。以前在国内时,看到团里那些老演员的人生轨迹,我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将来是什么样子,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我班上的大多数同学,还在不同的艺术单位混着,只有两个算是混成角了,上过春晚什么的。如果我没出国,可能也是在团里混着日子吧。(笑)
美国社会如果用两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自由。对中国人来说,它自由得可能有点过分,比如可以打着牌子随便骂总统,可以随便集会、游行,有充分的言论自由,经济发展也很自由,没有什么条条框框,办事也不用找关系。在这里,适者生存,强者可以尽情展示自己。我们那一拨来美国的有七个人,十几年过去了,目前据说还有一个人在超市搬干货,一个在做指甲。每个人的境遇如何,取决于他心里是否有向上的动力。我在艺校上了6年学,吃了很多苦,把自己的意志力练到可以克服惰性的程度,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打拼,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可以说是一天天地好起来。
我前几年买了现在这栋房子,花了52万美元。这个社区的黑人和犹太人较多,白人相对少些,至于华人则是少而有少了。我旁边一家邻居是巴西人,我们有时会请他们一家过来吃火锅,他们很喜欢,我们种的黄瓜、西红柿也会和他们分享。另外一家男主人是黑人警察,对我们非常友好,冬天帮我们铲雪,秋天帮我们剪草。美国人特别注重社区关系,对自己社区的人很友善,会主动帮助他们,我们中国人性格本来是比较内敛的,但看他们这么热情,也被打动了,从而回报他们同样的热情。
我性格还算比较外向,所以融入美国社会比较快。在日餐馆,我很多同事来自不同的国家,有巴西、菲律宾、波兰、韩国等,像个小小的联合国。我们经常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般都是AA制。有时我带外国朋友去法拉盛玩,以前的朋友很惊奇我居然结交了外国朋友。
平时,在熟悉的环境,我很少会想到自己是中国人,觉得和周围的人没啥区别。一次在纽约Bronx,那里是黑人区。我在一家银行的玻璃里看到一个中国人,不禁感叹:这里居然还有中国人!后来定睛一看,里面原来是我自己呢!(笑)只有到法拉盛,我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中国人,因为大街上走的几乎全是中国人。一次在停车场看到一个老外在骂中国人,其实是他自己的错,但他却用语言侮辱中国人。当时感觉中国人在美国还是少数族裔,尽管美国是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但是它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平等。
我本人没有遭遇过什么歧视,但我的一个韩国朋友遇到过,他出生在美国,英语几乎没有口音。一次在商店排队交费时,一个老外想插队,他抗议。结果老外来了一句:Welcome to America!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很有感触:很久以前在我上班的中餐馆,经常有一个中国女人和美国丈夫领着混血儿女儿来吃饭,小姑娘很漂亮,中国妈妈可能希望孩子多学点中文,所以经常和她讲中文,但不时被爸爸制止:Don't speak Chinese with her,that make her look stupid!(别和她讲中文,那样会让她显得很傻!)这个美国男人当着旁人的面都这样指责妻子,可见在家里是啥情况。很明显他对中国人还是有点歧视嘛。
我有两个孩子,尽管他们出生在美国,但我觉得他们毕竟还是中国人,所以应该要多学点中国文化,而不是成为黄皮白心的“香蕉人”。现在主要是我爸妈在带他们,他们会说流利的中文,甚至会讲唐山话。有时听他们讲“方向不对,努力白费”这些话,我都乐。(笑)我希望他们多学点中文,以会说中文为荣,多一门语言不但对他们将来的工作生活有好处,关键是可以找到自己文化的根。不过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他们的中文,而是他们的英文,他们几乎都不会讲,到时入校肯定要上ESL班(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了。这不,昨天我女儿又用自己的英文把邻居身高2米多的黑人警察讲得无言以对了!(笑)
回想自己这三十多年,从农村到城市,从中国到美国,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不管怎样,我依然爱吃妈妈做的菜,有个朋友开玩笑:中国话变得了,中国心变得了,但中国胃永远变不了。而且,我骨子里头依然很传统,比如孝顺、节俭这些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我都保留着。美国人喜欢享受生活,口头禅都是“enjoy”,“have fun”,过了今天不管明天。他们太自由了,缺乏自我约束,我一些美国朋友,三十多岁了还天天酗酒,喝得醉醺醺的。但中国人不一样,从小苦惯了,习惯凡事防患于未然。我经常想起戏剧《钓金龟》里的一句话:“长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盼有时”,拿这个教育孩子节俭。
到美国15年了,有时还会想起刚来美国的情景,那年冬天雪很大,都没膝了,我站在雪地里给家里打电话。他们问起我在美国的情况,我总是说:挺好的,挺好的!可是电话一挂,我都想流泪了。那是我人生中最难的时候。回头对比一下,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太幸福了,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业,真的应该知足常乐。
访谈手记:
和刘强的认识纯属偶然。
2013年6月30日,我们一家到一个日餐馆吃饭。一个眉眼清爽的俊朗伙子接待了我们。见我们入座,就用英文问我要喝什么饮料。我用中文自言自语地说:喝点什么呢?他乐了:同胞啊?讲中文吧!
刘强的客人很多,和我们聊了几句后,他又忙着招呼其他人了。他性格很开朗,喜欢逗孩子,一个老美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另一个胖乎乎的美国小妞一见他就乐。看得出,他很用心地在工作。刘强笑的时候特别可爱,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上挑,看上去很喜庆。
快吃完时,先生把他叫过来,很好奇他是如何来美国的。他简要讲了自己的故事:河北唐山人,今年36岁,来美国十几年了,育有一子一女。在国内时是一个京剧演员,来美国演出后签证延期,后来身份黑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到林肯艺术中心参演《牡丹亭》,林肯艺术中心帮他办了签证。因为演出不能养家糊口,所以就去餐馆打工。后来遇到一个顾客,看他服务不错,就让他到自己的公司销售电器。绿卡拿到后,为了把父母接来,考了好几年入籍考试,终于通过了,今年把父母接来了。
听完刘强的叙述,我和先生感叹不已,对刘强满满的好感。结账时,先生给了他20%(一般是15%)的小费,他一个劲儿感谢我们,并给我们留了电话,说哪天要请我们一家到他家里做客。
7月4日,美国国庆节,刘强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吃晚饭。驱车半小时后,我们到了刘强的家。他住的是一幢美国常见的别墅,房前有车库,屋后有草坪。他的父母看上去很年轻,言语之间,为儿子感到骄傲。刘强领我们看了他的房子,一共四层,地下室,一楼是厨房客厅,二楼和三楼是卧室,四楼是阁楼。在二楼的过道上,刘强两岁的女儿躺在地上睡得正香。屋里的床上,6个月大的儿子正在酣睡。屋后的草坪上,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撑开一片荫凉,下面种着西红柿、黄瓜等蔬菜。刘强的妈妈遗憾地说:“这里太阴了,种不了蔬菜,我们唐山有个大院子,种的大白菜都吃不完。”她很怀念自己在唐山的家,说住了一辈子了,习惯了。美国虽好,但自己英语不好,到超市买个菜都费劲。
一会儿,刘强的儿子醒来了。他上去抱了下来,一个很可爱的胖娃娃,挣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看着我们。他注意到了我女儿的存在,目不转睛盯着她。刘强娴熟地泡了瓶牛奶过来,孩子咕咚咕咚,两下就喝完了,神情顿时活泼起来,冲我们乐,可爱之极!
刘强的母亲听说我们要来,早就备好一桌饭菜,其中还有自己做的卤鸡爪等很多中国菜。
刘强一边喝酒,一边和我们聊起了他的经历。他从小喜欢唱歌跳舞,13岁时考到了河北艺术学院学京剧。六年的艺校生活很辛苦,每天都要早起练功。“我是班上最勤奋的,别人中午在玩、睡觉,我就一个人去练功。因为我是农村来的,父母都是农民,我只能靠自己。”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校六年,刘强年年都拿到学校的一等奖学金,给经济不宽裕的家里解决了很大难题。
艺校毕业后,他分配到河北某剧团工作,演的是丑角。“当时有个老师告诉我一句话:前辈就是前途。我不理解,后来才知道,前辈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他们辛辛苦苦工作,却到老了也未必能买得起一套房子,而且经常为评职称的事打得鸡飞狗跳,非常可怜。我当时去新加坡、香港等地演出,也算开了点眼界,总觉得这样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不久,刘强有了一个机会,1999年,一个非官方的组织邀请他去美国演出,但必须自费。他说服了父母,咬咬牙借了6500美元,踏上了赴美之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去竟是和旧生活永久的告别。
那一年,刘强21岁。
接下来的6年,因为身份变黑的问题,刘强没法回家。那些日子对父母刻骨的思念,刘强至今说起依然眼角湿润。
几年前,刘强买房了,52万美元的小别墅。有车有房,在美国算是中产了。随后,儿女的出生,家庭的团圆,让刘强觉得生活更有奔头了。“我13岁就离家,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梦寐以求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上有老,下有小,现在终于实现了”,刘强喝了一口葡萄酒,感慨地说,“活到现在,觉得那句话真的很有道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刘强的故事让我很感动。想想看,美国有多少这样的人,他们怀揣梦想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千辛万苦,千折百转,最后终于立住脚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每个人都是平凡的英雄,每个人的故事都值得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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