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年的书法艺术
张尔安
著名书法家李鹤年,原是中国书协理事、教育委员会委员、天津市书协副主席、天津文史馆的干部,离休后被聘为该馆仅有的四位名誉馆员之一。
他自幼酷嗜学书,5岁开始即随其先叔祖海楼先生学习执笔。青少年时期曾先后从孟广慧、王襄、吴玉如等天津著名书法前辈学习书法,同时学习甲骨、金文、考古学。35岁从方药雨先生学习碑版考订。其中追随吴玉如大师学习书法、经史、古文、小学和音韵学长达四十余年之久,深得吴先生真传。数十年来,他遍临百家碑帖悉心研讨,仔细揣摩,因而真、行、草、隶、篆五体皆能,尤精篆隶。他所临写的名家墨迹,无不形神兼备,几欲乱真。他的书法在广采博收的基础上,苦心孤诣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
他的书法艺术不仅蜚声津门,而且在国内外都有他的墨迹,深受广大书法爱好者的推崇。近年来他的作品曾多次在香港、日本、芬兰、西德、澳大利亚、美国等地展出。尤其得到精于书道的日本朋友的赞誉,被日本四大书法组织之一——日本奈良县《雪心会》延聘为中国内地上第一个海外会友。他还多次接待过日本书道友人,互相切磋、探讨书法艺术,增进了中日两国书法家的了解与友谊。
李老学书,几十年如一日,无论生活多么坎坷。不管遭受什么挫折,他都坚持,从不辍笔。就是在“文革”期间,屡遭批斗、游街、抄家之后,家人多次劝阻他不要因写字再受摧残,他也没放下手中的毛笔。由于长期的握笔挥毫,他的右手食指左偏变形。于此,亦可见李老的学习毅力与书法功力之深,是非同一般的。“涉浅水者见鱼鳖,涉深水者见蛟龙”这对那些涉猎书学不久,写几个字即以“书家”自诩的人,不是一个生动而真切的教育吗?
当他24岁在南开大学念书时,才拜识了当时在该校执教的吴玉如先生,并从吴老先生学书,自此“对书法始有真鉴”,吴玉如先生不仅精通经史、音韵,而且对文学、诗词、书法都有高深的造诣,他的书法直追二王,有晋人神韵,他的书法艺术所达到的高度与他的学识紧密相关。在当今乃至明清古人也是很少能与之方驾的。因而有“三百年来无此大手笔”的赞誉,在这样一位大师的指导下,李老的书法有了长足的、全面的提高和发展就不足为怪了。
1981年10月,“李鹤年书法展览”在天津市和平区文化馆展出。展厅四壁挂满了几百幅书法精品,甲骨、金文、秦诏版等作品,古朴深厚,二王及唐宋以来书法名家的碑帖风貌,无不在他的笔下生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书法作品,吸引了众多的观众,使人凝神注目、流连忘返。
李老的书法艺术,采众家之长,熔于一炉,既有古今名家的血脉渊源,又独辟蹊径,自成法度。既有古拙深沉的雍容庄重之美,又有清新俊秀的洒脱流丽之美,玲珑剔透之中浸露出巧夺天工的神来之笔。
他18岁由汉《夏承碑》入手学隶书,这是写汉碑最难但却是最正确的路子。后拜孟广慧为师,广泛收集历代碑帖,并对邓石如的隶书下苦功钻研。他的大篆主要写《毛公鼎》,小篆主要学邓石如,兼采杨沂孙、吴让之、赵之谦诸家所长,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他认为书法作品不是“画”出来的,而是写出来的,“画”与“写”虽只一字之差,结果却是谬之千里。以小篆而言,邓石如是自唐以后未有的大家,他是真正的写,而不是“画”,邓石如用短颖羊毫写篆隶,前人都用硬笔,李老却是用长锋羊毫笔写篆隶,就更难了。蔡邕说:“唯笔软则奇怪生焉。”他作书,力透纸背,一笔一画,变化无穷,粗细有致,绝不如同所谓“铁线、玉筋”那样呆板、无生气。另外,他的书法格局优美,文字考究,特别是一幅作品中相同的偏旁、部首或相同的宇,写法各异,绝不雷同,表现了书法艺术变化的艺术美,实事求是地说,这一点,是远远超过了邓石如、吴让之等前人了。他的行草和楷书得力于魏晋及隋唐诸家,刚柔相济,从容潇洒,可谓“笔走龙蛇”,“变起伏于毫芒”给人以舒展空灵的美的艺术享受。
1983年4月,李老作为天津市唯一的代表应中国书协、绍兴市兰亭学会的邀请参加了在绍兴举行的“纪念王羲之撰写《兰亭集序》1630周年大会”,同时,他又是应邀在大会会场挥毫作书的沙孟海等十三位著名书法家之一,他的书作受到与会者的好评。并长时间在王右军祠内展出。在这次会上他被聘为兰亭书会名誉会员,为天津市书法界争得了荣誉。
近些年来,李老的作品多次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多次在国内外各种类型的展览会展出,并被各大博物馆收藏,广大书法爱好者怀着浓厚的兴趣以目睹为快,还有不少人带着文房四宝在展览现场临写他的作品。他的《李鹤年书法》、《蹇斋文摘》、《五体书讲话》、《孟广慧、王襄、王懿荣与甲骨》等多种书法专著与论文亦陆续出版,对书法艺术、书法史、碑版、金石的考订以及甲骨的发现等诸方面阐述了自己的独到见解和新的观点,受到书法界的重视。
李老几十年来,不倦的在书法的王国里探索,刻意追求更高的艺术境界;与此同时他以极大热忱从事书法普及教育,促使书法这一具有民族特色的艺术瑰宝发扬光大,后继有人。
但,仅从书法这个狭小的天地来认识李老是不够的,也是不全面、不公正的。姑且不说他较早地参加革命,曾到晋察冀解放区去学习,奉命在天津潜伏,为解放事业做过不少工作;也不说新中国成立后忍辱含垢度过漫长的35年的冤案生活,哪一次政治运动,他不都是主干运动员?!
明末东林党顾宪成的名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倒好像是为他写照。不是吗?兴安岭大火,他正在病中卧床,力疾跟今古斋合作,用他的书法作品办义卖。安徽大面积水灾,除应北京中国书协、天津文联等许多单位的号召,捐赠或当场书写作品以外,还在天津文史馆发起赈灾倡议,假地和平路天宫商场现场书画义卖,他个人提出的保证是:上不封顶,以他平时润笔五分之一的代价,只要有人买他就写,一时形成高潮!
前苏联妇女特卡乔娃通过今晚报找到了她远在美国的生身母亲,母女在天津见了面,李老也被感动的热泪横流,他强忍着风湿痹痛的手臂硬是作文并书写了六七件作品,备述这感人肺腑的人生悲欢离合传奇式故事,分赠有关单位和个人。去年8月天津今晚报记者团乘苏联伏尔加格勒晚报邀请访苏的机会,追踪采访了特卡乔娃,在她家的会客室正中还悬挂着李老给写的书作,这件作品特卡乔娃的爱人还伸出大拇指向代表团全体成员夸耀,认为光荣呢!
今晚报头版发了“十八载风雨同舟情”的报导,富有而漂亮的孙伯湘冲破世俗的网络嫁到一个双目失明睡土炕的军人刘子兴家,苦乐同当,相濡以沫,李老读完了这段报导,不待泪水干涸便把孙伯湘的:“18年的生活,我品出了生活的酒是苦涩的,但更醇香动人”写成篆书,交报社转给了她!那么如果说:李鹤年是个多情的老者,大概总不算过分吧!
可以提出来评说的,只此而已吗?不。
他鉴于跟他学习书法的几十个学生文学素养水平不高,对祖国历史知之甚少,这就不会不影响作品的胎息,也为了实现吴玉如大师“写字必先读书的遗愿”他发起组织了“三余读书会”,免费给学生提供研读古典文学的机会,认识先贤作家、了解祖国历史的机会,进而使学生达到热爱祖国的目的。至于背诵些篇章,提高写作才干仍其余事;对防止“和平演变”也起到一定的作用。许多位专家、学者也乐于赞助这一盛举,不管严寒酷暑,不要报酬来讲课。我闻见简陋,不知道全国各地过去和目前是不是还有这类学校?《中国书画报》特为此发表专论,看来怕是不多有的吧?!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虽已届八十高龄,仍担任着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兼教育委员会委员、天津市书协副主席、南开大学兼职教授、茂林文化进修学院副院长、中国书画报、神州书画进修学院和全国许多书画组织的会长、顾问等职务。
究竟是因为他热心公益事业,还是因为他的书法作品征服了众多编辑工作者呢,不少的专著、书刊都把他的传略、照片及作品采编进去,如:《天津社会科学手册·社会科学人名录》、《中国新文艺大系·书法录》、《当代中国书法作品录》、《当代书画篆刻家辞典》、《烛光诵·中国当代书画名家作品录》、《中国翰园碑林》、武汉《书画报》、上海的《书法》杂志与向国外发行的《中国当代书法名家集萃》等……说句“不及备载”怕是最恰当了!
毕竟知道他是一位书法家的人还是多的,那么他的作品究竟如何呢?大篆“殷礼孰能言之,嗟文献不足春秋际;商书今可案矣,喜甲骨长存天地间”,系应1984年河南安阳殷墟笔会之约所作。这件作品,章法考究,通篇字体大小有别,参差错落,笔画的粗细变化与金文拓本吻合。用笔柔韧、落墨浑雄,足见他的功力。他认为:“我们现在写大篆,在工具上与古人的不同,摹写起来就有着一定的难度。另外从绝大部分钟鼎彝器上的篆文来看,字体有大小,笔道有粗细之变,这才是大篆的本来面目。以写大篆著称于世的清人吴大澂,虽然功力深厚,学识渊博,但在结体与用笔上忽视了大篆与小篆的差异,因此他的大篆也就失了钟鼎铭文的风采神韵。丁佛言比吴大澂要高一筹,他懂得结体与用笔的变化,但功力识见不如吴。”李老的大篆既接受了前人的成果,又超越了前人的成就,有其个人的特点,堪称上乘之作。
他有一副小篆对联“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写的是孟浩然的诗句。李老的小篆精髓虽源于邓石如,又不囿于邓之窠臼,在邓石如不太讲究的地方,予以提高,如下联中“天”字的一横既有赵之谦笔意,上下两联十个字中,与“水”字有关的占六个,为避免雷同,从书法欣赏的美学观赋予了变化,这付篆书的对联吸收了行草富于变化的美及特点,对这六个“水”字,分别加以形象的多变处理,使其同中见异,各具风采,耐人寻味,给人美的享受。他写毛主席《沁园春》词作中十一个带三点水的字和写“五讲”“四美”中相同的字和偏旁结构都有异,概无雷同,管中窥豹,亦可见李老的书学造诣之深和赏鉴之美了!
至于隶书对联“买鱼寻近市,觅火就邻船”是陆放翁诗联。李老临过多种汉碑,在隶书方面眼界开阔。后来又专工邓石如,兼收郑谷口、伊秉绶、金冬心、赵之谦的笔法,因此他的隶书虽主要是邓石如的面貌,圆笔较多,却又参以《三段》和北碑的方笔加以变化。如“鱼”“近”“就”等字第一笔是用裹锋,“市”字用《张迁》笔法,方笔较多。在吴玉如大师指导下,他写字分出阴阳。如“市”字左重右轻,有立体感。从变化的角度看,“买”字上半部的两点与“船”字的偏旁都借用了行草的笔法加以起伏,于细微处脱俗超凡,显示出大家风范。
吴玉如大师的长公子名儒吴小如在今年8月31日《今晚报·翰墨苑》的《写字一得致邢捷先生》一文中写道:“……说到这里,我必须提到我的大师兄李鹤年先生……他以篆隶独擅胜场。先父健在时就说过‘鹤年的小篆比我有功夫’。……鹤老晚年写篆隶,竟把先父写行草的笔意融入其中,显得灵活飞动,却仍不失规矩,他为《今晚报》上‘都市方圆’的刊头题字便足以说明我的看法。这才是善学,只有这样,才谈得上继承和发展。”小如先生向以治学谨严著称于当代,决不会因为是“大师兄”的关系而溢美,当是确切可信的。
楷书楹帖中有一副“特立独行有如此,进德修业欲及时”,大多是北碑的笔法。这件作品用笔考究,峭秀疏朗变魏碑的狂怪于秀美之中,结体拓展,笔笔精到。如“特”字不是用呆板楷书笔法,而取《兰亭》的行书笔势。“独”“行”“德”字的两撇起笔迥异。“欲”字起于圆笔,转折处用方笔,方圆对峙,相映成趣。“时”字取《说文》的结体,以避“特”字的局部雷同,李老的楷书从欧、虞、褚入门,对隋碑《龙藏寺》更加推崇,这是“取法乎上”的卓见。
他的行草书法直接晋唐人的神韵,飘逸活脱,秀而不媚,书卷气跃然纸上,与他的篆隶楷诸本一样,亦有其自家面目。
李老从事书法艺术的学习和创作至今,已将近60年,半个多世纪以来,他含辛茹苦,严肃认真,兢兢业业在书法的艺苑里耕耘播种,他经常讲:“书法是我国民族艺术的瑰宝,要弃古人糟粕,吸古人精华进而将其传播下去,让越来越多的人掌握这一中华民族特有的艺术形式,更好地服务于人民,服务于社会,为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建设奉献绵薄之力。”
原载《时间》198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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