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板的身世

6　马老板的身世

马老板是一位非常健谈的人，他让服务生沏了一壶香片浓茶，一边用小口泯着茶水，一边毫无隐晦地介绍了他的身世。他的表情是那样认真，目光又是那样的凝重。他是甘肃临夏人，祖上一直是种地的农民，到他父亲这一代，从小学念经，据说老人能够背诵整本的《古兰经》，20岁就在乡里穿衣挂幛当了阿訇。一家五口，生活还算过得不错。1947年老人萌生一个念头，到麦加“朝觐”，实现一生追求的梦想。老人省吃俭用积累了些钱财，跟两个朋友办好了去麦加“朝觐”证明，他们毅然决然步行前往。时值国民党在西北的地方武装———马步芳、马鸿逵的杂牌部队，一直与解放军周旋，地方上的战役忽打忽停，治安不好。此时，他们离乡背井，义无反顾向西而行。三人走入了漫漫戈壁河西走廊，经过瓜州、酒泉到达迪化（新疆乌鲁木齐），再西行到了喀什，由于同行的仨人背包里带的都是国统时期的货币，出了边境无法使用，在当地朋友的建议下，他们用这些钱买了珍贵的中药材，继续一路西行。一边行路，一边卖药。就像唐玄奘去天竺国取经一样，经过千辛万苦，历时四个半月，终于到达麦加。

我插言道：“一个支撑家庭主轴的人外出去沙特，搞不好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回来，全家的日子怎么过啊？”

“家里还有母亲、姐姐和爷爷，是靠爷爷倒卖羊皮维持生活，”老板接着说道：“父亲不是一年没有回来，而是两年后才有音信，那是同行三人中一个姓哈的伯伯带回的口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父亲等三人在麦加完成‘朝觐’功课后，本来要启程回国，谁知靠近米纳山脚搭建的居住帐篷着了火，剩下的药材全部烧毁。三个虔诚的、可怜的‘朝觐’者，失去了回家的盘缠。哈三伯因为有亲戚资助，他是取道塔什干才回到家乡的，是三人中最幸运的一个。还有一位姓沙的伯伯，他的年龄最大，身体也不好，至今杳无音信。”

我惊奇的追问道：“后来又怎么样了？！”

马老板深情地说：“1948年当地解放，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较长时间与沙特没有外交关系，而邦交关系却让台湾当局窃据着，在一段时间内中国穆斯林‘朝觐’的行动都被搁置了。1952年中国伊斯兰学者达浦生阿訇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朝觐’团团长，率团前往沙特麦加‘朝觐’，因受阻，只到达巴基斯坦即中途返回。1955年达浦生阿訇作为周总理顾问参加亚非万隆会议期间，中沙两国政府官员在会谈中涉及中国穆斯林‘朝觐’事宜，中方强调中国有千万穆斯林，他们的‘朝觐’和‘副朝’的权利要给予尊重。最后确认，中国大陆‘朝觐’者通过第三国可以获得签证。当年达浦生阿訇第二次率团赴麦加‘朝觐’，顺利成行，沙特国王还接见了中国代表团。”

马老板接着说道：“从1955年下半年，父亲捎来口信，这些年他挣扎着做些小买卖有了一定积累，在1952年开了一家餐馆，生意还算兴隆，希望利用大陆人‘朝觐’的机会能够让全家人到沙特去团聚。就在1955年，姐姐出嫁，而后爷爷归真，跟母亲商量后，辞掉高中学业，1956年搀扶着母亲乘飞机，途经卡拉奇来到了沙特父亲的身边”。

“感赞真主，托付真主襄助，好人是有好报的，作为穆斯林，你家最终团聚在沙特，还是不错的选择。”我以安慰的口气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我也是一位同情心很强的人，今天我们刚一见面，你就毫无保留地说出你的家世、身世，我感到这是对我的最大信任，真有相识恨晚的感觉，你们全家奔波劳碌，离散聚合，简直就是传奇故事，确实让我感动，这是我‘副朝’的意外收获，我一直生活在国内，甘肃、宁夏也有不少亲戚和朋友，老板家乡有什么要办的事，请不要客气，我完全可以帮忙”。

“谢谢你，那是后话”，马老板继续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不期而遇，刚才你推门进到餐厅，从你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诚实表情，过去我不相信机缘，当人们在生活里摸爬滚打一段时间以后，人的理想和对生活的憧憬，总想获得打开机遇大门的钥匙。我过去并不是相信命运的人，但是在跌宕起伏的人生中，我逐步认命了。来沙特前，我在临夏上高中时，是一名好学生，1954年就加入了青年团，还是学生会的成员，那时真想好好学习，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因为家庭贫寒的关系，从小对进步学生就有好感。随着家境的变化，我儿时的理想都成了泡影。我迁移到沙特已经有19年了，虽然吃喝不愁，但是思想却十分压抑，这里没有亲友，没有同学，更没有知心好友，心里的话跟谁倾诉。”

我插言道：“你讲得很好，我们都有几乎相同的经历，只是没有你在成长的道路上那么曲折的经历。伊斯兰提倡两世吉庆，但不排除为改善生活质量而努力奋争。”

“说到命运我有很多疑问要求教，这些课题曾经跟国内‘朝觐’者探讨过，但没有答案。”马老板深情地述说着，像是多年没有人解开的一道数学难题，今天拿来为难一下远道而来的我，这也可能是马老板交友的一种方式。

“马老板你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吧！让我们一起解一解。”我紧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