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幽兰居士曾作东京梦华录两卷。这是一部非常有名的书。他写这书,也是有计划的。前后次序,安排得恰好。至今读之,犹仿佛看见宋朝人怎样吃酒,“叫条子”,以及逢甚么节令作甚么把戏。论起文字,他并不以“文学家”自居,只是如分地记下去,颇有朴气,可爱。只是其中有极少的部分掉文,掉出几句“宋四六”来,不太高明罢了。近二三十年来,因为有些学者对于西洋民俗学有兴趣,很有提倡这种趣味的。这在文学疆域中,也是好景象。不过,这风气似乎未能蔚成。我觉得无论作事也好,作文也好,从“朴”的路上走去总是稳当的。本来“大巧若拙”。如若作不到“若拙”,便老实地“拙”了也好。偶有所感,杂忆昔年住北平时故事,试以此意,学着记一些。我自知以文字论,实在还不够拙;以章法论,因为信笔所之,尤其不能想象到幽兰居士。天寒岁暮,藉此游戏,譬如无事饮酒而已。
我们常将地方比朋友。十年前最不喜欢重庆、汉口,以为天气太热,只是一班势交。青岛虽好,却像中国的留洋女学生,蛮妆起来,使人有些难过。此外一些名城也不暇细比。只有北平真是使人怀念。我们无法拿一种人去比。在博大方面,好像山西富翁,灰腾腾的却是荷包里有多少万。在绚丽方面,好像旗下贵公主。在平易方面,好像共患难的穷同学。在渊雅方面,又像沉潜用功的老师。我曾经在以前写的一本小书上,说北平像是一个将近四十的佳人。她年事已大了,世故经得多,所以处处待人都和善。她不像年轻女娃子在奇装异服上吸引我们的眼睛。她也不一见面就“灌迷汤”。但她是近人情的,总使我们愈久而愈依恋。她是我们的老情人。她可以陪我们谈家常、读书,也可以同我们去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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