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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忆语(二)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北平可忆念的地方很多。而我所最先忆念的,却是琉璃厂。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也不会负担比这更重的书价。此外“有正书局”对面的“文英阁”,那是很多宋刻珍本的所在。小丁政治手腕很高。那时有一位国务院秘书长盗换内阁藏书。(或为二酉堂记不清了。这种店布置精,气魄大,我在小年时固无从问津,即在二十左右染了一些书画癖,也不敢轻叩其门。多半都在小市,烟袋斜街一带挂货铺及冷摊中行走。

北平可忆念的地方很多。而我所最先忆念的,却是琉璃厂。那是几百年的文化街。我在十四五岁时,曾读书琉璃厂中学。几乎每一家的书店、古玩店、碑帖店和南纸店都是熟习的。

书店中最使我不能忘的有两家。一家“来薰阁”是我最初茁长书癖的发源地。不幸的是有一次店里一位新来的伙友对我不够客气。我要将一部孙渊如诗集,换雨当轩诗集,以致言语参差。后来掌柜的路上遇见我,请我也不去了。现在想来,他们的最不客气比重庆书店的最客气还有礼些。一家是厂西门的“同好堂”。那里有一位高大身材,红脸、长白胡子的掌柜。我从他手上曾经买到莫友芝翻刻宋巾箱本陶渊明集。当时不过四五角钱。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也不会负担比这更重的书价。但此书后来居然有用。我在中法大学教书会为校刊撰稿,谈到陶渊明。我在参考梁任公所著《陶渊明》一书时,发现任公先生未见莫刻,因之有一小误,曾据莫刻校正。此外“有正书局”对面的“文英阁”,那是很多宋刻珍本的所在。掌柜姓丁。大家都叫他小丁。小丁政治手腕很高。他在李思浩失意之时(李藏殿版书甚多。装璜皆甚精),便串同人将李的书卖出来。那时有一位国务院秘书长盗换内阁藏书。多半是将一部商务书馆的白文孟子换一部宋刻孟子之类。这也都由小丁办理。厂东门进来不多路有一家“二酉斋”。(或为二酉堂记不清了。)掌柜的叫作“小韩”。此人版本知识甚好。我曾与廉南湖先生同在他店中谈得很久。那时我这少年不大敢和他们这班大书贾谈话的。最使我高兴的是“穆斋当书处”的麻子掌柜。那时我十九岁。父亲一次给了我五百元。好大的数目!我便集中三日斟酌取舍的精力开了一张书单,拣文史方面最重要的书籍中最精审最易得的版本。麻子替我办来。一星期后整屋都是书!我夸奖麻子会办事。麻子却倒灌我一口米汤:“大爷,要不是大爷书单儿开得好,我也办不来,说真阁(个)得(的)!现在的大爷们开不出大爷这一张书单儿!”但是这些书连我家旧收的,一共三十六大箱(只我一人房内之数),全在国难中丧失了!像商务书馆、中华书局,这样烜赫于上海各埠的大书店在琉璃厂竟然暗澹无光!

古玩店多半是书画与鼎彝珠宝所集合的铺子。(另有专卖珠宝翠玉的店集中在廊房二条)这种店布置精,气魄大,我在小年时固无从问津,即在二十左右染了一些书画癖,也不敢轻叩其门。多半都在小市,烟袋斜街一带挂货铺及冷摊中行走。但每过这些店的门口,总不免抬头赏玩那些招牌的法书,和那招牌的斑斓古色。不过,我的家却是书画古玩商人常来往的。许多跑街的徒弟和出师不久的掌柜,常常挤在我家门房,有时也聚在客厅等候父亲出来看他们带来的东西。我时常听到这些十六七岁的徒弟们,等着谈着,谈的是“你瞧还是恽南田的花卉好,还是蒋南沙的好”?或是“陈眉公是清朝人哪?嘿!别丢人啦”!这种风味是非常可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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