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笺与“土式沙龙”人物
最近十几年来木刻画大为风行。在最初介绍提倡时,周豫才先生用力最多。他曾经自己用去很多钱,印了一本珂罗版的引玉集。共印了几百册。每册后面都有他自己亲签的“鲁迅”二字。他又非常喜欢北京的诗笺。因此影响,郑振铎先生还出版了一部北平的笺谱。此后,一班年轻人才也发生了对于中国木刻的趣味。
谈起这种木刻,应该推前到明朝的刻画。明朝人所刻附图的书(普通叫作绣像)多是非常精致的。如坊间影印的元曲选及列女传,那些图像衣纹都非常精细,并且构图非常高卓。这种工巧传到清朝的诗笺,就更进步了。因为书上的图画仅以精致见长,而诗笺上图画并及于奔放的作风。此外诗笺的套色土夫异常惊人。有一派极细的刻工,可以“卜竹斋”的诗笺为例。此种笺在以前荣宝斋可以买到。线条匀而有力,配色极雅。图画只占纸面一小部分,往往在角上。有一派极放纵的,可以荣宝斋、清秘阁等店所刻的齐白石书笺为例。而陈师曾所画花卉笺,介于奔放与秀雅之间,配色妍丽尤其可喜。清秘阁有一种小信筒,刻着极复杂的山水画。颜色由浅入深,不知要套印多少次。我们可以想像一个工人用木版刷色印在易于吸水而难于调匀的纸上,要想成绩好,需要怎样刻苦精到的训练!
这一切诗笺的书画手都在我们所说的“土式沙龙”里。当我在北平时,有两位最行时的画家。一位是陈师曾,一位是齐白石。师曾可惜不及中寿!他四十二岁就死去了。白石却以盛名高寿,久游艺坛。当时他们还刻印。白石初到北京所刻是工细一种,无人过问。他一看琉璃厂“沙龙”中的大英雄印拓,都是吴昌硕一类的粗豪作品,哑然自笑,摸着了门槛。他极容易地刻了几方比吴昌硕还要“野兽派”的印,拓了样子出去。陈师曾此诗正是北京印坛领袖。他偶然看到白石印样,大为倾佩,便亲到白石所住的法源寺访问。从此以后,齐白石刻印声名大振。这可见那时艺坛风气,完全归入粗豪一派,从写宇、作画到刻印都无例外。
与这一派相近的还有凌直文(文渊)。凌先生是财政部参事。他的画虽然也是以大笔花卉见长,但比齐白石稍有检束,笔下力量也更坚实些。还有王梦白先生、贺履之先生、姚茫父先生,不能归入粗豪,却是很潇洒,介乎粗与细之间。
与这派最相反的是金拱北先生。金城是他的大名,他专门临摹古画,并且专主工细。他的朋友马晋,也是以工笔画马著名。金先生邀集了一班相近的画家,组织湖社并且招收弟子。这其间还有许多故事。
与金拱北交好,而又与粗豪一派画家接近的是萧谦中(荪)先生,他是老画家姜颖生先生(筠)弟子。老师不甚以这位弟子为然。但这弟子竟能抛弃姜老师所专主的王石谷,而易走到石涛和龚半千的路上去。此外另有一位萧厔泉先生,虽属同宗,而画风却各异。
谈到姜先生,他可说是结束谨严一派的最大画家。他在北京是以遗老姿态住着的。他死后,只剩了遗老的画家一人林琴南,此外书家只有陈弢庵(宝琛)、宝沈庵(熙)、赵声伯(世骏)、罗叔言(振玉)、朱艾卿(益藩)、秦右衡(树声)几位了。这几位的书法都是谨严的守旧派。另有一位不是遗老,而是国会议员的丁佛言先生,写古荪,高浑之极。
此外,却有一位清室贵族,溥心畬,诗画均极超妙。他的哥哥溥书斋也能画,也有名,也是沙龙人物之一。
现在,我们尚可从诗笺中寻出他们的作品。然而世事变化,这班人存殁云烟已经不堪回首。遥望这一座古城,倭氛四罩,不尽愤郁。希望有更新更大的中华民国沙龙作品在胜利后的诗笺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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