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鄞县史氏、山阴陆氏为代表的越地文化家族的崛起和发展,体现了宋代文化家族不同于六朝的文化家族诸多的特点。
首先是科举在整个家族的发展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决定地位。
六朝的文化家族多集中于世族门阀,本来就是权门望族,其子弟依托家族的影响可以获得较丰富的社会资源和社会地位,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六朝的世家大族在政治、经济各方面都享有特权。《晋书·王羲之传》附《许迈传》载:“许迈,字叔玄,……家世士族,而迈少恬静,不慕仕进。”因为世族子弟享有门阀制度带来的与生俱来的特权,因此,他们可以不慕仕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宋代的文化家族则不然,宋代的文化家族一般崛起于寒门,往往以科举进士起家,通过科举跻身仕途,或在政坛上有所建树,或在文坛上声名卓著,从而光耀门庭与改变家族地位。明州史氏兴起以前只是一般寒族,祖先史成是一介布衣,默默无闻。山阴陆氏祖上虽有声,但陆游的祖先唐末五代从吴郡迁徙到嘉兴、钱塘,再避乱迁到山阴农村隐居时已落魄不堪,陆游的七世祖陆忻入赘鲁墟一个李姓人家,从事农桑之业,后来才恢复陆姓。陆游的六世祖陆郇和五世祖陆仁昭一直是在鲁墟一带农村定居的,世守农桑之业,亦耕亦读,与一般农家无异。到高祖陆轸时才翻开了宋代陆氏家族的重振家业的新篇章。
宋代推行的科举制度竞争很激烈,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难度很大,但是科举一旦成功,能为这个家族步入仕途取得更多的机会。宋代在推行科举的同时又推行荫补制度,让科举成功者的子弟有机会直接进入仕途,来保证科举成功者家族的既得利益。但荫补出身的官员起点比科举出身的低,升迁也慢,所以,一个家族如果不能在科举上保持优势的话,就不能成为有影响力的官宦世家。鄞县史氏家族虽然前有史才、继有史浩以进士起家步入达官行列,但如果后来没有“弥”字、“之”字辈后浪推前浪式的在进士科考试中获得巨大成功,就不可能有史氏家族的百年持续辉煌。
其次,宋代的文化家族往往注重家学和家风。家族无论贫寒韬晦、富贵显达,都始终秉持耕读传家的传统,崇尚品德,以家族声誉为重。
鄞县史氏家族十分重视家教,从流传至今的《史氏宗谱·史氏家训》中可知,良好的家教对于一个文化家族的持续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史氏家族不遗余力聘请社会名流、文坛硕儒教育子弟,使整个家族保持旺盛的发展力、竞争力。如“弥”字辈中,史弥坚、史弥巩、史弥忠、史弥远等都受惠于大学者楼钥、杨简和袁燮,全祖望写诗赞道:“真翁家世半清秀,文靖于中亦拔尤。曾与杨袁同学术,不因子弟减风流。”(21)宋代的学术文化强调个人功夫以及师友之间相互影响,对于一个有影响力的家族来说,高起点的训练应该是个人在学术文化上取得较大成功的重要保障。
史氏家族成员还十分重视道德文章和人格修养。《宋元学案遗补》中载道:“淳熙甲辰,史忠定王延致先生讲道东湖,丞相鲁公(弥远)与其昆弟实从之游,诵集中诗文。”“孙烛湖与同叔书曰:‘努力学问,儒素清苦,不为富贵之气所移,通知国家源流,习朝廷宪度,讲太傅宰相事业,不魄韩范诸大家,于以报称君父其志,念当倍切于衡门,瓮腑之士,乃可浸浸为时用,不患无显官贵仕,惟愿益养器业,以扬先烈。”(22)所以,尽管鄞县史氏三代为相,特别史弥远独相理宗朝二十多年,权倾朝野烈火烹金之时,其家族成员仍不乏荦荦不群者。当初,史浩没有步史才之后尘。后来,史弥远的胞弟史弥坚因不满史弥远专权而告退,史弥应不肯顺适富贵,“遁迹林墅,不与世接,稍寓托于诗,花之朝,月之夕,兴有所废,志有所之,必搜吟以自遣”(23)。侄子史守之因厌恶史弥远的所作所为而隐居月湖,杜门藏书讲学,体现了有着良好家风的文化家族的气度与品格,堪称于世。
与鄞县史氏在政治权力的风口浪尖坚守富贵不淫的家风不同,山阴陆氏更强调贫贱不移、诗书传家的品质。陆游告诫儿孙要重视稼穑、莫论得失穷通:“为贫出仕退为农,二百年来世世同。富贵苟求终近祸,汝曹切勿坠家风。”(24)这也是宋代绝大多数士大夫文人家庭秉持的人格风范。
另外,科举、仕宦、学术是宋代文化家族得以扬名的核心要素,其影响力往往是综合的。鄞县史氏属于科举、仕宦型家族,重要的建树在政治上,是最典型的科举仕宦家族,学术文化仅仅是这个家族的起点和归属。而山阴陆氏则属于科举、学术型家族,主要重要的建树在学术文化上,家族在文化上的长期积累,完成了诗书传家的过程,仕宦仅仅是其安身立命的手段。宋代靖康之难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南移,为越地的文化家族的形成发展提供了更直接更有利的机遇。这两个家族虽然起于北宋,但辉煌期都是在宋室迁南建都临安后,这与彼时越地已成为京畿之地时,得天时地利人和不无关系。
【作者单位】绍兴文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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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基金项目:本文系浙江省社科规划办重点课题、绍兴文理学院越文化研究中心项目《越文学艺术论》(06JDYW05Z)阶段性成果。
(2) (元)袁桷:《延祐四明志》卷五《节妇》之《冀国夫人传》,《宋元方志丛刊》,第6217—6218页。
(3) (元)戴表元:《跋史和旨诗卷》,《剡源集》卷一八,《丛书集成初编》第2057册,第278页。
(4) 刘扬忠:《唐宋词流派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88页。
(5) 沈松勤:《唐宋词社会文化学研究》绪论,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版,第7页。
(6) 吴梅:《吴梅戏曲论文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3年版。
(7) 赵晓岚:《论史浩〈鄮峰真隐大曲〉及唐宋宫廷大曲之别》,《文学遗产》1999年第5期。
(8) 张如安:《汉宋宁波文学史》,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年版。
(9) 唐圭璋:《全宋词》,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774页。
(10) 冯丽君:《谈宋代山阴陆氏家族对陆游的影响》,《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
(11) 孔凡礼点校:《唐宋史料笔记丛刊》本,中华书局1993年版。
(12) (宋)陆游:《园庐》,钱仲联:《剑南诗稿校注》卷六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499页。下文引《剑南诗稿》均用钱仲联校注本,只明篇目、卷次、页码,不备注。
(13) 《读书》,《剑南诗稿校注》卷一四,第1118页。
(14) 《寒夜读书》,《剑南诗稿校注》卷一九,第1490页。
(15) 《冬夜读书》,《剑南诗稿校注》卷一五,第1212页。
(16) 《遣兴》,《剑南诗稿校注》卷四三,第2693页。
(17) 《右朝散大夫陆公墓志铭》,《渭南文集》卷三二。
(18) (清)陈初哲:《陶山集》序,武英殿聚珍版。
(19) (宋)陆佃:《陶山集》卷一三,武英殿聚珍版。
(20) 《诵书示子聿》,《剑南诗稿校注》卷四九。
(21) 《宋元学案补遗》卷七十四,丛书集成续编,第34册,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版,第837页。
(22) 同上,第847页。
(23) (宋)史弥应:《自乐山翁吟·自序》,(清)董沛编:《甬上宋元诗略》卷八,宁波出版社2007年版。
(24) 《示子孙》,《剑南诗稿校注》卷四十九,第29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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