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的名与字

谢道韫的名与字。《世说新语·言语》与《排调》篇，南朝·梁刘孝标注引《妇人集》曰：“谢夫人，名道蕴。”唐释法林《辨正论》注引《晋录》曰：“琅邪王凝之夫人，陈郡谢氏，名韬元，奕女也。”丁福林《东晋南朝的谢氏文学集团》则曰：“谢道韫，名韬元，谢奕之女，谢玄之姐，道韫为其字。”谢道韫或为名，或为字，还有一名为韬元。

唐人房玄龄《晋书·列女传·王凝之妻谢氏》曰：“王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房玄龄认为道韫是其字，本传记载显现“聪识有才辩”的八件事：对答谢安所问“毛诗何句最佳”；咏雪联诗；初适王凝之还家甚不乐；讽谢玄学识长进不快；替王献之清谈解围；孙恩之乱从容出门；与太守刘柳谈议，以及济尼对王夫人与顾家妇的品评。至于谢道韫之名，《晋书》没有记载。显然，与《妇人集》有异。

谢道韫行迹，早于《晋书》记载主要散见于南朝·宋刘义庆所编的《世说新语》与南朝梁刘孝标所作的《世说新语》注。咏雪联诗见于《世说新语·言语》篇，其注引孙恩攻会稽事。适王凝之还家意大不悦、讽谢玄为尘务经心、济尼评王夫人有林下风见于《世说新语·贤媛》篇。《世说新语·排调》篇注引《妇人集》记载桓玄问王凝之妻谢氏等。相同有“咏雪联诗”、“嫁王凝之还家不悦”、“讽谢玄”、“济尼品评两家妇”四件事，不同处各有所载。明人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十三）评价《世说新语》：“读其语言，晋人面目气韵，恍然生动，而简约玄澹，真致不穷。”学术界公认《世说新语》在中国文化史发展上具有里程碑价值，载录魏晋名士奇闻轶事、玄虚清谈虽为只言片语，从人物性格角度来看却是隽永传神。谢道韫跻身其中，可见“咏絮才女”聪明博学，光彩照人。

谢道韫的“韫”字如何写？《世说新语·言语》篇第71条“谢太傅寒雪日内集”刘孝标注引《妇人集》曰：“谢夫人名道蕴。”杨勇《世说新语·贤媛篇》第30条“谢遏绝重其姊”校箋曰：“王凝之夫人谢道韫（一作蕴）。”蔡锋《中国古代女性文化教育特征刍议》论述家学渊源熏陶氛围自学成才的女性例举“聪慧过人、风韵独特”的“谢道蕴”。杨勇、蔡锋把谢道韫的“韫”字亦作“蕴”，出自刘孝标所注。《世说新语》载记谢道韫，有五种称谓：兄女，左将军王凝之妻，谢夫人，王江州夫人，王夫人。《世说新语》注解释时，有两种称谓：谢夫人名道蕴；王凝之妻谢氏。其注所言王凝之妻名谢道蕴，到了唐人房玄龄作《晋书》，将“蕴”作“韫”，并言为其字，不知所据？

20世纪80年代中期，南京市博物馆在司家山先后发掘编号依次为M1、M2、M3、M4、M5、M6、M7的7座东晋南朝时期的墓葬。M1志文不存，M2、M3与M7未发现志文。M4是谢球与夫人王德光合葬，出土墓志砖2件。M5是谢温墓，出土砖墓志1件。M6是谢珫墓，出土蓦志由6块长方形青砖合成一篇墓志文，青砖规格为长33.3厘米，宽17厘米，厚4.5厘米。每块青砖刻字8行，每行字数不等，保存尚属完整的墓志文字681个。谢球葬于晋安帝义熙三年（407年），王德光葬于义熙十二年（416年），谢温葬于义熙二年（406年），谢珫则葬于南朝·宋武帝永初二年（421年）。司家山出土的谢球与王德光、谢温、谢珫的墓志，勾画出六朝东山谢氏始祖谢衡之孙，谢奕第四子谢攸一脉的世系情况。谢攸字叔度，官散骑郎，有谢珫、谢玙、谢球三子与谢令芬、谢令和、谢令范、谢令爱四女。谢珫字景玫，有谢宁、谢道休、谢奉、谢雅、谢简五子。谢玙字景琳，有子谢温。谢球字景璋，有子谢元。

司家山发现谢攸一脉墓葬群，谢球与王德光、谢温以及谢珫的墓志，列出谢奕、谢攸、谢珫与谢球、谢温四世的家族谱系。谢攸一脉在司家山谢氏墓志未发现之前，房玄龄的《晋书》、沈约的《宋书》、李延寿的《南史》、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以及刘孝标的《世说新语》注或引宋人汪藻《世说叙录·人名谱》和当代研究者王伊同《五朝门第——附高门权门世系婚姻表》、日本学者矢野主税《改订魏晋百官世系表》等学术著作，皆无谢攸一脉。《浙南谢氏宗谱》、《浙江上虞盖东谢氏族谱》、《湖南汨罗谢氏图谱》等，也无谢攸一脉。

同是太傅谢安族侄、与谢玄同为手足的谢攸一脉何以失载？谢珫墓志言“早亡”⁽⁴⁾。谢奕有寄奴⁽⁵⁾、探远、泉⁽⁶⁾、攸、靖、豁、玄⁽⁷⁾、康八子。谢康出继从伯谢尚⁽⁸⁾，早亡。七子中寄奴、探远、泉、攸、豁五子早亡。如果算谢康在内，谢奕有六子早亡。早亡六子中，谢泉妻琅邪王氏女，谢攸妻颖川庾氏女。其他四人无婚姻可考。谢氏尤彦秀者称“封、胡、遏、末”⁽⁹⁾，依次是韶⁽¹⁰⁾、朗⁽¹¹⁾、玄、泉，谢奕二子名列其中。寿命较长的是谢靖与谢玄，谢靖妻颖川庾氏女，功业最卓著的是谢玄，妻泰山羊氏女，再妻谯国桓氏女。在有妻室的谢泉、谢攸、谢靖、谢玄四兄弟中，谢泉官义兴太守，袭封父亲谢奕万寿子爵；谢靖官骑常侍，太常卿，封常乐县侯。谢玄持节都督会稽五郡诸军事、车骑将军、会稽内史、康乐开国公。三兄弟有子、侯、公的封爵，谢攸仅是一个散骑郎。由此论来，功业平平是其失载的主要原因，“早亡”只能是失载的次要原因。墓志如是说，概为长者讳，这是六朝世族大姓的普遍风气。

谢攸没有功绩可以称道，儿孙又是如何？谢攸儿孙两代人中，谢珫在《晋书》里出现过，但有争议。《晋书·谢玄传》曰：谢玄先“以功封东兴县侯”，淝水大捷后，“以勋封康乐县公。玄请先封东兴侯赐兄子玩，诏听之，更封玩豫宁伯”。谢玄兄是何人？谢玩父是谁？《晋书·谢奕传》载，谢奕有“三子：泉、靖、玄”。

依谢珫墓志载则有八子，谢玄排行第七。在有妻室的三位兄长中，三兄谢泉无子，四兄谢攸有三子，五兄谢靖有二子。谢攸长子名珫，其墓志载“本［袭］次叔玄［东］［兴］之［爵］，⁽¹²⁾封豫宁县开国伯”。这里明确表述出两种意思：第一，谢玄兄是谢攸，谢攸子是谢珫。第二：谢玄把自己所封伯爵让于四兄长子承袭。谢玄娶了两位夫人，仅存谢瑍一子，不慧，早卒，瑍仅谢灵运一子，可谓人丁稀少。《晋书·谢玄传》载：淝水战后，谢玄欲承叔父之志北伐，却受制于司马道子，丧失良机，从淮阴前线移镇东阳城路上疾篤，上疏晋孝武帝曰：“不谓臣愆咎夙积，罪钟中年，上延亡叔安、亡兄靖，数月之间，相系殂背，下逮稚子，寻复夭昏。”谢安于晋孝武帝太元十年（385年）病逝，一年内的数月间，叔父谢安、五兄谢靖、还有“稚子”相继去世。谢太傅成就“谢氏四彦”，成就“咏絮才女”谢道韫。深受太傅影响并深得太傅喜爱的谢玄，功业赫赫，对早亡的胞兄之子能不援之以手？谢靖去世与谢安同一年，谢攸长弟是排行在五的谢靖，排行在六的谢豁早卒，排行在七的谢玄为次弟，谢玄“请先封东兴县侯赐兄子玩，诏听之，更封玩豫宁伯”，谢攸长子谢珫“本［袭］次叔玄［东］［兴］之［爵］，封豫宁县开国伯”，两者相符，合情入理。谢珫应该就是《晋书》中的谢玩，“珫”与“玩”因字形相近而有误。

由6块长方形青砖合成一篇的谢珫墓志文，第3块蓦志青砖曰：“……长姑讳［道］韫，字令姜，适琅邪王凝之，江州刺史。次姑道荣，适顺阳范少连，太子洗马。”谢道韫有3个妹妹，依次是道荣、道粲、道辉。谢珫葬于南朝·宋武帝太初二年。墓志对家族人物皆先称名，再称字。如已去世，前加“讳”字。谢道韫虽已去世，地下考古所发掘的谢氏家族墓志表明，此距谢道韫去世未远，三个妹妹依然健在，胞妹在世，岂能将名与字弄错？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咏絮才女”名道韫，字令姜。关于名韬元，可备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