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鳄鱼文》与《戮鳄鱼文》

《祭鳄鱼文》与《戮鳄鱼文》

韩愈贬官南来潮州，有鳄鱼在恶溪出现，所谓恶溪，据《寰宇记》称：“意溪，旧名恶溪，又名鳄溪，在海阳县东五里，韩昌黎驱鳄鱼于此，韩江则其总名也。梅川有恶水，东流至潮州出海，其水险恶，多损舟船，江水泛涨时，尝有鳄鱼，随水至州前。”由此看来，正因潮州地濒海洋，鳄鱼随水入江，是偶然的。韩愈适逢其会，却像煞有介事般，以少牢之礼，来拜祭它，还大写文章道：“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网绳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奄，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悍然不安于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抗拒，争为长雄。刺史虽惊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伣伣，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耶。且承天子命而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辩。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终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相传经过一祭后，鳄鱼果然不见了。那冥顽不灵的水中动物，难道真懂得欣赏大文豪的笔墨么？难道真会从善如流，勇于悔改么？刺史最后还说，鳄鱼如不听话，将“选吏民，操毒矢，尽杀乃止”。无意中泄漏了一个毒字，既然毒矢也要用毒制，那末，在一羊一猪的祭品中，会不会搀入毒素，来致鳄鱼于死命呢？这真是一个谜。韩愈以“诚能格物”的至言，博取民众悦服的心理，当然更可以利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政治手腕，弄一下玄虚哩。

韩文公祭鳄鱼，已成为千古流传的佳话了。其实，是否经过韩公一祭，便从此永无鳄鱼之患呢？不，鳄鱼随水入江，也是偶然之事，到了宋朝时候，又再来一次了。这一次，地方长官却没有像韩愈那么客气，实行武力对付。据《方舆纪要》载：“恶溪，宋咸平间，通判陈尧佐，斩鳄鱼于此。中有垒石，名曰峦州塔，韩江经此合流西南，盖为韩江之别名耳。”按陈尧佐有《戮鳄鱼文》一篇，这样说道：“乙亥岁，予于潮州建昌黎先生祠堂以作招韩词，载鳄鱼事以旌之。明年夏，郡之境上，地曰万江，村曰硫磺。张氏子，年始十六，与其母濯于江涘，倏忽鳄鱼尾去其母，号之弗能救，涓中流，则食之无余。予闻而伤之，命县令李公，诏郡吏杨勋，拿小舟，操巨网，驰往捕之。咸谓予曰，彼不可捕也，穴深渊，游骇浪，非人力之所能加。予谓不然，律，杀人者死，今鱼食人，又何如焉！是日，乃投网，辄止休不能举，由是左右前后，力者凡百夫，曳之以出，缄其吻，械其足，槛以巨舟，顺流而至，阖郡闻之，则骇而喜。予意韩公逐之于前，小辈戮之于后，不为过也。既而鸣鼓召吏，告之以罪，斩其首而烹之。”这一段捕鳄经过，倒写得有声有色。鳄鱼是无知的，针对现实，还是干脆点，实行捕它杀它算了。陈尧佐比不上韩愈那么重大名声，所以，《戮鳄鱼文》更不为人们所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