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00八年五月十二日
从来没有什么预兆
十四时二十八分
一阵恐惧的声音
一种残暴的声音
死神的声音
撞破地球的肋骨
撕破大地的胸膛
四万颗原子弹
四万颗原子弹的爆炸
十倍于声音的速度
八十秒钟 八十秒钟
就将四川盆地的盆壁
撕开200公里长45公里宽的血河
汶川震动 北川震动 青川震动
“高原像枯叶飘落深谷
群山像惊浪拍碎家园
城市像倒塌的积木四分五裂
村镇像纸屑随风飘散”①
十万平方的国土
瞬间变成废墟
刹那间——
四千万亲人成为难民
七万亲人瞬间遇难
幼儿在惨叫 老人在哭喊
快——
乡亲们刚才还在田野
职工们刚才还在办公
快——
北川的学生正在书海遨游
聚源中学的学生们刚刚走进教室
映秀小学的学生刚刚打开课本
欢欢幼儿园的孩子们还在午休
娃 娃娃在里面
娃娃们被埋在里面
快救啊——快救娃娃
蒲冰老师在聚源中学的教室
如松柏在讲台上挥手大喊
快跑——快跑——快跑——
王光香老师从五道村的幼儿园里
已经抱出了五个孩子
她还在向倒塌的教室冲去
钢铁般的谭千秋老师
眼看着学生无法逃走
他把学生控制到讲桌下
像雄鹰展翅
用自己的脊梁
为学生挡住了整座楼房
而这一瞬间
什邡民主中心小学的教室里
正在检查作业的袁文婷老师
大吼一声：“地震了，大家快跑-”
吓傻的学生呆若木鸡
袁老师跑过来抱起学生就跑
一个、两个、三个、十几个学生被抱出了
教室在摇晃
她又一次跑进教室
轰……厚厚的楼板掉下来
重重地砸向优雅的身躯
优美的骨殖瞬间折碎
洁白的皮肤瞬间撕伤
秀美的乌发被灰土掩埋
岷江河水上下呜咽
龙门山脉齐声哀哭
袁老师救出的学生喊着——
“袁老师被埋在里面
我看见她倒下的
她手里还牵着同学！”
惊慌的学生在废墟里边刨边喊
袁老师——袁老师——
悲伤的老师在废墟里边刨边喊，
袁老师——袁老师——
废墟里传出一个虚弱的女声：
“快救学生，别管我……”
余震袭来
再也听不到那泉水样悦耳的声音
而被她救出的学生却还在喊
“她没有死，她不会死——”
战场样凌乱的废墟中
一个美丽的老师和她的学生
就这样被埋在里面
几天后人们清理废墟
发现她的身体已被压断
可在她的臂膀下
大雁翅膀一样优美的臂膀下
还护着两个学生
看到的学生大声哭喊
看到的家长泪流满面
救援的士兵举手行礼
生死抉择的瞬间
一双美丽的翅膀展开
那不是飞向自由的蓝天
那是阻挡住死神的沉重
把新生带向光明之门
死神让她惨不忍睹
她却让爱的花朵血色灿烂
美丽的双臂凝成玉雕
为了救出她护卫着的学生
人们含泪锯断她的双手
这双曾经弹琴的手
曾经舞蹈的手
曾经描绘春天的手
这是一双把世间无私的爱
播撒给春天
奉献给永恒的手
满眼废墟的地狱
满目疮痍的龙门山脉啊
此时在你的上空一定有座天堂
而在走天堂的路上
有我七万沉默的亲人
亲人中有一位美丽善良的女老师
她对和她一同离去的学生们说
“孩子，快抓紧老师的手
走天堂的路太黑
老师怕你们碰了头
快抓紧老师的手
让老师陪你们一起走！”②
学生们不再害怕 学生们唧唧喳喳
美丽的老师又说——
“到了天堂
我们就从那里的村庄和田野弄来稻草
从森林的边缘衔来鸟语和羽毛
采来花朵 绿茵和果实
摘下云彩 星星和月亮
在枝丫间搭起一个花园
搭起一个美丽的学校
一个永远不会震塌的学校
在那所学校里
我还会教你们
学拼音 写汉字
唱歌谣 画彩虹……”③
注：①②③为化用诗句二00八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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