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民族的“觉醒”

公元七世纪，随着先知穆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阿拉伯人在阿拉伯半岛上迅速崛起。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后，阿拉伯人在前几任哈里发（伊斯兰世界政教合一的领袖）的统率下，“一手持剑、一手拿《古兰经》”，走上了对外扩张、建立阿拉伯大帝国的道路。在短短一个多世纪中，阿拉伯人所到之处，通过与当地被征服者共同生活及相互联姻等途径，阿拉伯语和伊斯兰教得到了迅速而广泛的传播。作为征服者的阿拉伯人和被征服的当地土著居民在民族融合的基础上，最终形成了现代意义上的阿拉伯民族。

阿拉伯大帝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容纳诸多民族的混合体。由于伊斯兰教影响的迅速扩大，伊斯兰教的概念大大超越了阿拉伯民族的概念，在尊奉伊斯兰教的前提下，许多地方割据政权实际掌握在非阿拉伯人手中，帝国管理层也逐渐形成非阿拉伯穆斯林占主导地位的情形。16世纪初，奥斯曼土耳其人占领了广大的阿拉伯地区。作为征服者的土耳其人接受了被征服者阿拉伯人的宗教——伊斯兰教，奥斯曼帝国的君主将阿拉伯地区划分为若干行省，并利用伊斯兰教的名义号令天下。于是，阿拉伯人在伊斯兰教的旗帜下心甘情愿地认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哈里发为“主子”，稀里糊涂地被奥斯曼帝国统治了400年。在这400年中，处于被统治地位的阿拉伯人的民族主义被伊斯兰主义所掩盖，许多阿拉伯精英分子甚至为拯救日趋没落的奥斯曼哈里发的统治而绞尽脑汁。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伊斯兰教因素，阿拉伯人会心甘情愿地在奥斯曼土耳其人的长期统治下默不作声。

阿拉伯民族主义的“觉醒”开始于奥斯曼帝国的末期。在奥斯曼帝国的异族统治下，阿拉伯人由来已久的形形色色宗教秘密团体不断地培植着阿拉伯民族主义的精神。随着西方民族、民主主义思想的不断传入和奥斯曼帝国专制统治的日益残酷，阿拉伯知识分子开始“觉醒”，普遍渴望恢复阿拉伯人的历史荣耀。20世纪初，旨在“救亡图存”的奥斯曼帝国在青年土耳其党人的主政下祭起“泛突厥主义”大旗，以颁布第一部宪法的形式企图在其帝国内强制推行各民族“土耳其化”的政策。奥斯曼帝国的“泛突厥主义”政策无异于给其统治下的阿拉伯人以当头一棒，也大大促进了阿拉伯民族意识的复活和增长，使阿拉伯精英们不得不认真思考阿拉伯民族何去何从的问题。1904年，阿拉伯思想家纳吉布·阿祖利发表《阿拉伯民族的觉醒》一书，首次号召阿拉伯各行省脱离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半岛的希贾兹设哈里发，建立独立、统一的阿拉伯国家。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奥斯曼土耳其加入同盟国向英、法等国宣战。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事的推进，奥斯曼帝国就像一艘破损漏水的船，行将寿终正寝。英、法等协约国乘机鼓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阿拉伯人起来造反，并对他们许下种种诺言。1916—1918年，麦加谢里夫（即伊斯兰教圣地掌管者）、先知穆罕默德的嫡系后裔侯赛因·本·阿里（约旦国王侯赛因的曾祖父）自称“阿拉伯人之王”，并发动“阿拉伯大起义”。

第一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时，英、法等西方列强背信弃义，大肆瓜分阿拉伯地区，并发表《贝尔福宣言》，支持犹太复国主义。在一战后的巴黎和会上，侯赛因之子费萨尔曾要求建立东至伊朗西部边界的统一的西亚阿拉伯国家，遭到英、法等国的冷遇。在列强的瓜分下，广大的阿拉伯地区被分割成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从此阿拉伯人的民族解放斗争大多以各自为政的形式进行，阿拉伯统一的民族主义不可避免地被阿拉伯“地方主义”所替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阿拉伯人在受到犹太复国主义严重威胁的情况下，于1945年由埃及、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外约旦（今约旦）、沙特阿拉伯和也门七国成立“阿拉伯国家联盟”。阿拉伯联盟的出现是阿拉伯人理想与现实相矛盾的产物，它既适应了阿拉伯国家加强联合的需要，也使阿拉伯人的分裂现实合法化。

伴随着阿拉伯国家的纷纷独立和阿拉伯民族主义运动的高涨，现代阿拉伯民族主义的理论也应运而生，其代表人物是被誉为“阿拉伯民族主义精神之父”的伊拉克人萨堤·胡斯里和阿拉伯复兴党创始人叙利亚的米希尔·阿费拉克。胡斯里提出，阿拉伯语及共同的历史经历是构成阿拉伯民族和民族主义的基础，因此“凡是讲阿拉伯语的人（即以阿拉伯语为母语的人），不论他愿意与否、承认与否，都是阿拉伯人”。胡斯里从不承认阿拉伯国家之间的“人为边界”，并终身为阿拉伯的统一奔走呼号，大声疾呼阿拉伯人“为建立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国家而奋斗，使之成为一个强大的现代民族，恢复昔日的光荣，步入先进的民族行列”。阿费拉克则把欧洲的“国家社会主义”与阿拉伯民族主义结合在一起，提出“统一的阿拉伯民族的不朽使命是实现阿拉伯民族的复兴”。为此，阿拉伯民族必须实现三大目标：统一——被殖民主义分割成许多国家的“阿拉伯祖国”必须统一；自由——阿拉伯民族必须能够自由支配自己的财富和命运；社会主义——阿拉伯人必须重新分配阿拉伯世界的财富，在全体公民中建立一个保证公正和平等的经济基础。

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根据联合国巴勒斯坦分治决议正式建国，翌日五个阿拉伯国家——约旦、埃及、叙利亚、黎巴嫩和伊拉克即向以色列宣战。从此，阿以冲突就成为加强阿拉伯人之间的团结和民族统一的主要因素。20世纪五六十年代，埃及、叙利亚、伊拉克等阿拉伯国家纷纷发生革命，以埃及前总统纳赛尔和叙利亚复兴党领导人为代表的新一代阿拉伯领导人走上政治舞台，阿拉伯民族统一的实践一浪高过一浪，两个或几个阿拉伯国家实现合并的事件层出不穷。正像一位历史学家所讲，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阿拉伯世界几乎每隔十年就会出现一位政治强人，他们都以复兴阿拉伯及消灭以色列为号召。阿拉伯国家的现代历史好像恰恰印证了这种说法：在五六十年代埃及纳赛尔之后，七十年代利比亚的卡扎菲风光一时，八十年代叙利亚总统阿萨德驰骋阿拉伯政坛，九十年代则有使世界震惊的伊拉克总统萨达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