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卡扎菲

1970年6月，北非沙漠之国利比亚宣布收回美国在该国的军事基地。这个军事基地曾是美国经营多年、在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之一。这一震惊世界行动的总策划人是奥马尔·穆阿迈尔·卡扎菲——利比亚前国家元首、革命指挥委员会主席兼武装部队总司令，军衔上校。卡扎菲是“阿拉伯统一的狂热斗士”，自称是“至死不渝的统一主义者”。他一向热衷于同阿拉伯国家搞联盟，常常说：“为了阿拉伯统一，我们向各个方向活动，看见有门开着，我们就敲。”

屡有惊人之举

卡扎菲出生于利比亚费赞省锡尔特地区的一个贝都因人家庭。他的祖父、父亲和叔叔在反对意大利殖民者的战争中或牺牲或受伤，因此他从小就对西方殖民主义充满仇恨。中学时代，卡扎菲开始深受纳赛尔及其思想的影响，并积极投身于政治活动。1963年他21岁时进入班加西军事学院，第二年即在班加西军事学院仿效纳赛尔组织了“自由军官组织”。1969年9月1日，年仅27岁的卡扎菲领导“自由军官组织”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利比亚伊德里斯封建王朝。

卡扎菲——这位可能是世界上非经世袭上台执政的最年轻的国家元首——几乎在每一个方面都有惊人之举：

——他喜欢用夸张的戏剧性行动来表达他的思想和政策。从1973年开始他宣称要在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种社会制度之外，寻找第三条独特的中间道路，即他的“世界第三理论”。从1976年1月到1979年3月，他陆续出版三册绿皮书，从民主问题、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三个方面阐述他的理论。卡扎菲思想理论的核心内容是“统一的阿拉伯民族主义”，他认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动力是宗教和民族主义；权力归于人民，利比亚的人民代表大会和人民委员会是实现人民权力的唯一办法，其它任何政体都是不民主的；人人共同参加生产，公平分配财富；从阿拉伯湾到大西洋的阿拉伯祖国的大统一是历史的必然，为实现阿拉伯统一而斗争是利比亚天赋的权利。他强调全世界穆斯林统一的基础是《古兰经》，而唯一能正确解释《古兰经》的就是他的“世界第三理论”，因此他的理论不仅要在利比亚推行，还要在全世界推行。

——1977年3月2日，根据卡扎菲的理论，利比亚宣布取消各级政府，进入人民直接掌握政权的时代。为了防止官员们的懒惰，卡扎菲下令所有办公室一律不许设置椅子。在对外政策方面，卡扎菲认为只有实现阿拉伯联邦才会形成阿拉伯民族的力量，因此他先后同苏丹、埃及、叙利亚、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等国搞统一，结果当然是一事无成。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里根政权时期，美国曾几次大规模空袭利比亚。在一次美国空袭后，卡扎菲在记者招待会上声称，在两天的空袭时间里，利比亚防空部队击落了28架美国飞机，而美国五角大楼则声明仅仅损失了一架飞机。好刨根问底的西方记者向卡扎菲提问：“被击落的飞机在哪里？飞机驾驶员在哪里？”“驾驶员死了，他们被革命的群众杀死了。”卡扎菲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他们的尸体呢？”西方记者紧紧追问。旁边卡扎菲的一位助手赶紧接过话茬说：“他们没有死，4名驾驶员跳伞后，化装成利比亚人逃跑了，但是一群狗正在追赶他们。”据说第二天，记者又问卡扎菲的助手，“追击的狗是否找到了驾驶员？”“什么狗？”助手显得非常迷惘，显然他早已记不起这件事了。

七次失败的合并

统一阿拉伯世界曾经是埃及前总统纳赛尔的理想，他曾设想以两三个主要阿拉伯国家为核心，逐步实现阿拉伯统一。卡扎菲崇拜纳赛尔，自命为纳赛尔思想的真正继承人。从1969年9月当政以来，卡扎菲曾先后七次与阿拉伯国家搞合并或联盟，付出了许多心血，耗费了无数石油美元。当然，他所有的努力都毫无例外地以失败告终。

——1969年12月27日：利比亚同苏丹和埃及签订《的黎波里宪章》，三国拟建立一个“松散的联邦”。1970年11月27日，叙利亚在时任总统阿萨德接管政权两周后加入该宪章。但“联邦”从未真正成立。

——1971年4月17日：利比亚、埃及和叙利亚三国决定建立阿拉伯共和国联盟。但这个联盟一直停留在理论上。

——1972年8月2日：在埃及驱赶苏联顾问两周后，卡扎菲和埃及时任总统萨达特决定利、埃两国实行全面联合。由于埃及总统萨达特对埃、利联合兴趣不大，1973年7月，早已迫不急待的卡扎菲发动堪称史无前例的“人民大进军”，在事先未征得埃方同意的情况下，组织3万多利比亚人越过埃、利边界，或乘车或徒步向埃及首都开罗进发，准备到开罗共和国广场静坐，以抗议萨达特总统“对抗两国合并的行动”。在卡扎菲的力促下，1973年8月29日，一个准备“分阶段”建成但未规定明确期限的联盟宣布成立。1973年中东战争之后，萨达特在中东问题上的立场引起卡扎菲不满，利、埃两国于1973年12月1日断交，联合宣告破产。

——1974年1月12日：卡扎菲和突尼斯时任总统布尔吉巴在突尼斯的吉尔巴岛宣布利、突决定合并。两天之后，布尔吉巴解除这次“合并”的主要筹划者、突外交部长马斯穆迪的职务，并抛弃利、突合并计划。

——1980年9月1日：卡扎菲提请利比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赞成利比亚与叙利亚合并，成立联盟。阿萨德总统立即做出反应，称卡扎菲的号召在叙利亚人民中间得到响应。但阿萨德当年底访利时拒不同意联盟受利比亚人民委员会和利人民代表大会制约。结果联盟计划没有下文。

——1984年8月13日：卡扎菲和摩洛哥前国王哈桑二世在摩乌季达市会晤，签订关于建立摩、利国家联盟的《阿拉伯—非洲联盟条约》。8月31日，条约分别获得利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摩公民投票通过后宣布生效。1986年8月28日，哈桑二世致信卡扎菲，称前一天阿萨德访问利比亚后，利、叙两国发表联合公报，谴责哈桑二世同以色列时任总理佩雷斯会晤是对阿拉伯事业的“背叛”，摩对此不能接受，因而宣布废除摩、利联盟条约。事后，卡扎菲称摩宣布的废除不合法，摩、利联盟条约仍然有效。

——1989年：苏丹巴希尔政府上台后，利比亚和苏丹于第二年签订“一体化协议”。但没过多久，利比亚就停止该协议的执行，并在1996年陆续驱逐近4万名苏丹侨民。

狂人末路

2011年，所谓的“阿拉伯之春”暴风骤雨般席卷阿拉伯世界，卡扎菲统治下的利比亚当然也未能幸免。在2月11日埃及穆巴拉克倒台4天后的2月15日，抗议和示威首先在东部城市班加西出现，并迅速在首都的黎波里以及米苏塔拉等城市蔓延，仅仅一周之后，又演变成一场全国性的内战，以至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国家启动了规模浩大的撤侨行动。但对其统治充满信心的卡扎菲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末路已临近，还在“一拳打落美国飞机”的雕像下慷慨陈词：“我是利比亚和利比亚人民永远无法放弃的荣耀！卡扎菲代表着历史、反抗、自由、荣耀和革命！这是我的国家！卡扎菲不是要下台的总统，而是带领人民革命到最后一刻的领导者。”

然而，形势的演变极速而具戏剧性，2月下旬利比亚反对派在东部城市班加西建立了“全国过渡委员会”，与卡扎菲分庭抗礼。22日，阿盟中止利比亚的会员国资格。在以美国、法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和一些阿拉伯国家的推动下，联合国安理会先后通过第1970和1973号决议，对利比亚实施制裁，并划定“禁飞区”。随即，在设立“禁飞区”决议的背景下，西方国家以北约的名义对利比亚发动了名为“奥德赛黎明”的空袭行动。以北约的空袭为转折点，利比亚局势惊天大逆转，本已推进到班加西郊区的政府军受重挫，一路被压缩回的黎波里。2011年8月下旬，“全国过渡委员会”攻克首都，之后虽然在卡扎菲的故乡苏尔特战事有所拖延，但卡扎菲上校的存在也只延续了短短两个月。

在最后的日子里，卡扎菲藏身苏尔特，当时境况非常恶劣，其护卫队在轰炸中兵员锐减，一行人东躲西藏、食不果腹。据维基解密透露，卡扎菲本人当时已完全陷入傲慢和妄想之中。10月20日，沦陷的苏尔特也不再安全，卡扎菲决定撤离到他出生的那所房子，也许冥冥中他已经预见到死亡。但车队刚刚移动就被发现了，在遭到美国无人机和法国战机的猛烈轰炸后，卡扎菲一行乘坐的汽车严重受损，上校及其贴身护卫不得不藏身公路下的涵道中，直到最终被发现。

事后看来，因2011年所谓“阿拉伯之春”倒台的独裁者中，卡扎菲的遭遇最惨。突尼斯总统本·阿里在第一时间逃到了沙特阿拉伯，可谓安然无恙；黯然下台的埃及总统穆巴拉克虽经历一轮轮法庭审判，但终于否极泰来，军方掌握政权后至少已生命无虞；也门总统萨利赫虽因总统府被炸差点身残，后还在沙特等威逼利诱下交出了政权，但自己在军队中的实力得以保存，在也门局势突变后的今天仍保有相当的发言权；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时至今日则仍然在顽强坚持。即便是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仍然在被判死刑前有在法庭上雄辩的机会。而被称为狂人的卡扎菲呢，神情恍惚间被从高速公路的涵道中拖出，饱受拳打脚踢凌辱——抓头发、扇耳光，最后在混乱中被枪击，甚至据说被用木棍捅穿了下体。抓捕和凌辱他的人炫耀着上校的黄金手枪，卡扎菲满是血迹的赤裸尸体在网络上流传。

2011年10月25日，在尸体被展览5天后，利比亚人才将开始腐烂的卡扎菲上校依伊斯兰教的规定草草处理，埋藏在利比亚南部一望无际的撒哈拉大沙漠中的无名之地。在中东、非洲，特别是阿拉伯世界叱咤风云一生的卡扎菲，就这样黯然走完了人生路。据说，他被捕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是怎么了？实际上，卡扎菲的一生并非没有闪光点，他终结腐朽的利比亚伊德里斯王朝，建立共和国；赶走美国军事基地，实现石油国有化；领导利比亚脱困成为非洲首富；终生倡导阿拉伯世界联合和统一，反对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但他治下的利比亚高度集权和专制，血腥镇压反对派，社会财富分配不公，42年的统治并未找到一条稳定、发展和繁荣之路等等。今天，卡扎菲已归为尘土，但利比亚却也走上分裂和混乱之路，成为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肆虐的“大本营”，原先安定和相对富足的利比亚如今已成往事。利比亚人在卡扎菲身后得到的远不如他们料想的那么多，而失去的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人们可能不禁要发问：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