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交通和运输的大动脉
谁都应该而且必须首肯承认这一真理:人民大众集体的力量是不可征服、无与匹比。不信!那简直是忽视和无视历史和现实,甚或故意抹杀历史和现实。就从建筑工程方面着眼,不难找到,在古代有秦朝的万里长城,至今还闻名全世界,而隋朝的打通南北运河,也同样是灿烂辉煌的业绩,先人的血汗的结晶,在积极的创造的见地说来,确然是伟大的神圣的。今天堪与前者媲美的,并且在抗战建国的史册中已写下和继续写着光荣生动一页的艰巨工程——西南公路,更是这一真理显著有力的例证。由此,可见中华民族过去一向就有她的儿女现在还保持着的光荣的传统:坚持(韧)不拔的毅力,不惧繁(烦)琐的忍耐心和机灵丰富的创造性。
西南公路的缔造过程,在中国现有的物资条件和简陋工具下,是特别艰苦困难的。要从万山丛林、乱石荆棘间开辟出一条平均宽约×××①尺总长至×千×百余公里的平坦的公路,可以想象,曾经流尽了几多万劳动者的血汗,折磨和损害了多少人的青春和健康,断碎了千万把铁锹钢钎,替换了几个寒暑季节……而始告成功。这,自然不能跟个人威逼专制暴虐下的措施同日而语或等量齐观,必须给以新的正确的估价,那就是“抗战中的交通的大动脉,运输的生命线”。
西南公路蜿蜒绵亘三省,像一条无限长的蟒蛇一样,延伸起伏在崇山峻岭、峰峦峥嵘、陡壁斜坡的娄山,苗岭诸大山脉上,也游涉了几条有名的水流。因此,很容易明白,“伟大”的另一面,还有着“险要”的衬托。
公路只有六分之一模样是舒畅地躺在比较山地平坦宽敞的丘陵地底平原上,其余有的翻越过驼背似(原文疑漏“的”字)山峰,有的折过大肚子似的山腰,有的在山坡下宛转,也有在折出之后和溪流平行的。
最高最险的一段是××坪一带,从山脚像螺丝钉一样地盘旋十余周直到耸入云霄的峰顶,汽车上下费时又费力,至少要半个钟头蜗牛似的笨拙的爬行。路的宽度也有狭至×丈都不到,只能单车经过的。路面大部分铺些块状的小石子,但是每逢天晴干燥的时候,尘土飞扬,塞人耳目呼吸,一下雨,水流冲集(积)成无数细小的沟渠,汽车行驶,泞滑难于控制,所以阴天是最好的气候条件。而一路的狭桥,转弯和上下坡,尤其是急弯和陡坡,常常是汽车肇祸发生不幸事情的处所。
西南公路尚待积极的保养工作来巩固是很明显而急切的事。首先将路开阔,最低限度能使两辆来往的卡车很稳当很顺利地通过;其次,是保障路面在下雨的时候不高低如阡陌,颠簸如跳舞,以至飞溅起块状的泥土和雨点一般的泥水来,而地面愈益不平。第三,是在转弯和急弯的地方,把突出分界的一部分能够削平,使司机能很有把握地转过车身。第四,是在陡坡处,使倾斜度减低些,并在坡的尽头处的路面比寻常更开阔些。最后,在公路险峻的地方,竖立更多石桩,也是消极地防制倾覆的一个办法。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造成顺利稳当的客观条件,是应该而且必须的。这些外行的旅行者的见解,希望能引起路政当局的注意!
公路上的交通的和运输的工具,除了占最大数量(约××辆)的卡车外,还有马队和独轮车,此外还有人力荷负的。邮政的平信,也就是利用马队输送的。其装重和速度,自然不能与现代化汽车相比拟的了。
公路的开拓者和服务者
曾在前节提起过的××坪,它的最高处有一个××坪全景眺望台。在台的左后方有一个很简陋的亭子,亭子上的瓦片,不知怎的破碎不堪,倒比像一个很多天窗的“凉亭”了,亭的中心,竖着一块碑,刻录着四个大字“修路先锋”。因为车子驶过,只能走马看花似的扫观一下,所以,碑的长宽和上下有没有款署,都看不清楚。不过,很显然的,是为了纪念建筑公路的牺牲者而树(竖)立的。可亭子失修,一至于此。
在××坪中段,有一个山梁子,正在开辟一节新的公路,为了代替一架经不起水流和载重的木桥,叫做“××改线工程”。十几个石匠在一垛突出的岩石上开凿,用粗绳的一端套成一圈,把身子扣住,而另一端,系紧在山顶的磐石或大树上,以免自己的身子跟石块一起滚翻下山涧里去。从山下到岩石上无路可循,他们用六七丈许的长竹梯子,也像缚人一样地紧紧在山顶斜坡处,一架接着一架而吊到岩石上,叫人看了真心寒。这一块岩石,据说得一个多月工程才能去掉,而工程也就可以完竣了。那末,总计这段改线工程,仅长一公里不到,却花了一年多时间,人工和材料。从此,更可进一步认识西南公路了。
石工苦,这原是一般的情形,冒着这样大的生命危险,却是罕有的。
沿公路两侧,往往可以看到许多石工和小孩子,用锤子和钎杆把整块的岩石打成碎石子,堆起了一堆堆的在路边,这是铺路用的。他们的衣衫褴褛,皮肤肮脏,简直叫人怀疑他们过着没有水的生活。生活的贫困清苦是不言而喻的,微薄的工资只能抵得一饱而已,工头的封建剥削,听一旅客说,比任何地方都重。在西南公路建筑的历史上,他们是真正的开拓者,默默无言庄严的工作者。想到他们的遭遇和待遇,人们有何感呢?
在这公路上,同样艰苦工作着的是一群年青(轻)的司机员,总数约有×××人,而占居其中半数以上的是华侨回国服务团的同志们。对于祖国的热爱,可以说如火如荼。工作是最好的尺度和验证。像海船上的舵手,他们掌握着公路交通和运输的命运,具有决定的作用。可是他们大多过着很克俭的生活,除了伙食、住由公家供给外,有的只拿二十元一月津贴,至多也只八十元左右。这是一位华侨司机亲口告诉的。我们车上的司机,也是华侨之一,原籍广东,战争爆发以前侨居马来亚,抗战后就回来的,仅可以讲一口马马虎虎的普通话,同行的是和他一起回来的同志。大家更加了解他们的内心和性情,是在过××渡的时候。
过××渡是在离开重庆的第二天中午饭前,江水正逢涨潮,泛着黄泥色,通过桥前必须经过检查所的检查。车子停在该所的门前,跟车的那位华侨平素就很少讲话,老实温和的,当他拿着行车护照给检查官验看完了的时候,检查官调正了的嗓子打出的官话“你的司机执照在那里?”司机跑拢去微愠地硬声硬气的说:“重庆连日发警报,领执照领不到有什么办法!”这也是事实,可是检查官竟借题发挥,摆起架子来了:“车子不能开,把人看起来!”全车的人没有动静,因为,预料到我们的车,会遭受一种“特殊的麻烦”。最后,由一位负责押车的同伴,把他们俩在国外司机的执照拿去给检查官去说情,说好话,耽搁了半个钟头的车,多饿了半个钟头的肚子,始获得了“谅解”。
过江后在对岸中国旅行社吃着八角钱一客的菜饭时,他们俩依然笑嘻嘻地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试闭眼想一想:只一瞬间,只一失手,他们的生命便会跟整个车子一样地从高处倒落下岩石间而摔成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惨剧吧!他们并没有因此而退缩、畏惧,却更坚定勇敢地服务着。
路旁的人民和宝藏
公路两旁山地、田间和广漠的草原,淙淙的流水,漫长的牧场,依然是一片平和宁静的世界,就是在乡镇上甚或县份里,也难有战争的气象和氛围。虽然太阳牌的铁鸟会在某些地区下过蛋,代替了鹰隼在高空翱翔,可是这像石子投入池水一样的只波动了一下又归平静,人也就像受惊的鱼,时过境迁,没什么怕的了。一入×省境界,情形就变化了,女的代替男子工作,以及壮丁操练等,相当地表现出战时动员和环境来了。
在×省这一段公路上,我没有看到一个缠足的农家妇女。他们大多是穿青色或蓝色的布衣,头上包着白布或青布,也有戴竹叶和竹枝编成的锥状的雨帽的,赤脚挺胸,提着篮,或挑起百来斤重的米担子去赶市集;而田里的插秧工作,也全是她们干的,泥水没到小腿肚上,她们三五成群地哼着情歌,熟练地迅速地栽秧、束水、挑粪更是常事。年轻的姑娘只有十三四岁,一直到四五十岁的老太婆,都从事着或轻或重、快慢不一的劳动。此外,男小孩也帮着放牛、翻土等工作。他们都在为增加后方生产而努力。
从××到××途中,我们车上的同伴都以惊奇崇敬的眼光望着田里插秧的老妇,听着她们高兴地唱着的情歌(调子跟《新歌汇集》第四十八页上的广西民歌“石榴青”稍同)有些向往了。最使人感动的,是她们中的一个梳着前流海,穿得很整齐的年轻姑娘,向我们摇手欢笑的一刹那。当车子疾驰而过的时候,大家都默默地坐下了。
×省南部和×省一线石牌坊上以及山壁上都写着和贴着有“军民合作制敌死命”“当兵是人生最光荣的事”“拥护蒋委员长抗战到底”“普及教育”等标语和口号。同时,都有政府特制的宣传标语,例如,“建设贵州保卫西南”“建设广西复兴中国”。
沿途人民自从公路通车以后,文化渐渐由落后向前进步了,风气也变闭塞为开放了。虽然像放后的小脚很难走得又快又稳,可是与人交谈和交易已很老练。“普及教育”的启蒙工作,是亟待执行和开展的了。
沿公路一带的物价与重庆比较起来,差来无几,例如一顿客饭得七八角。
沿公路一带的山地和青草地都可开垦耕种,而占很大面积的坟地也可利用,由于人力畜力的贫乏,待垦的荒地很多。虽然荒地面积的数量比较西北为少,但是就土地的质地说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要是能有计划有组织的移民垦殖积极生产的话,一定有很大的收获!
其次是矿藏的调查,研究和开发对当前抗战和国防深远的意义。沿公路的一连串群山、峻岭等山脉,是藏有无限宝贵的矿产的,××一带已开始采挖,有×××工人参加挖矿工作,有×××大熔炉锻冶,可出大量的铁、铜、锡、铅等金属,另外,煤也有大规模的开发。
某某两省沿路地带,有大量的煤可以开掘,是完全有可能的。例如在都匀到某地途中,在路侧有人工挖的一个比面盆大一倍的洞,黑色发光的煤便从洞里很容易的铲了出来。像这样暴露在外面的煤块和煤窑,一路上有五六处之多,倘若能很正确详尽的调查地质,研究方法,那么,将来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
由于旅途的匆促,只能所见所闻概略的指出一个方向,以期引起密切的注视。荒地能很好利用,矿藏能逐渐发掘,真正可以做到强国利民的善境,支持抗战到最后的胜利。
西南公路的艰辛缔造,象征着中华民族将在四万万五千万人民大众的努力下,开辟出一条光明、伟大、宽阔和平坦的大道来!任何敌人、汉奸和汪逆阴谋暗算阻断不了坚强的抗战、团结和进步。
为了保卫西南公路,必先保卫大西南,因此动员广大人民,加紧生产和开发工作,将是争取抗战胜利的必要条件,而西南公路也自然地成为一条红线似的把西南三省紧紧地贯穿在一起!
西南公路不仅是交通和运输的大动脉,而且还是抗战建国的一支坚强稳固的支柱。(《新华日报》1940年7月15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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