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在腊戍的印象
两年之前,我到过腊戍,那时腊戍不过是半乡村半都市的小镇而已。而今年四月初,记者重临其地,深感山河依旧,景况全非。不论是新腊戍与老腊戍,新屋平添了一倍以上,为了求其连成,大家纷纷建起茅屋,但还是供不应求。旅馆饭馆之多,较过去增加了四倍,可是到处客满,挤得昏天黑地,没有这么多的铺面,于是商人纷纷跻头于市场中,大做其生意经。有人对腊戍当时的景象,戏拟了一副对联,叫做“苍蝇满街飞,到处生意经”。
为什么腊戍竟到了差不多“全民皆商”的程度呢?一部分是由于仰光逃出的许多华侨,他们且退且经商,仍不放弃本行。加之仰光在战争初期一受轰炸之后,撤退之风即起,战时社会生活相当动乱,许多教育界、文化界人士,在这时也竟告失业,一天不做就一天不吃,他们在没有办法生活的焦虑之下,于是也改业经商起来了,这样,在商人队伍中,又多了一支生力军。另外一些是从国内千里迢迢而来的商人,更有一些“官商不分”的漂亮人物,于是生意兴隆,财源茂盛,腊戍竟成为仰光失守之后唯一的繁华市场了。他们究竟买卖些什么商品呢?不提也罢,一提未免令人扫兴,原来大部分花花绿绿的商品,还是并非为抗战中国所必需的奢侈品,有的竟还是仇货呢!我并不反对经商,而对许多在战乱中惨淡经营的侨商,更表示无限的同情与敬意,但对那般“既官且商”的人物,则深为国家前途作隐忧。
严格的说来,我到腊戍时,它的黄金时代,已成为尾声矣。因为每天空袭警报数次,晚上又是莫名其妙的火警续连发生,使腊戍“太平盛世”的商业繁荣,为之减色不少。
我所知道的腊戍,当时有大批急待内运的国家作战物资,有为抗日而受伤的光荣战士,他们在异国的医院中,亟待我们的慰问与援助,还有那些从荷印、马来亚、缅甸各地逃来的华侨难民,亟待归国。从军略的视点而言,则腊戍不仅为我国国际交通线的大门,而且还是我入缅远征军的作战后方根据地,大批国军都经过这里,搭火车搭汽车的输送到前线去。因此,我想象中的腊戍,它应该是一个战争空气极紧张热烈的地方,应该有许多工作可做,也应该有更多更多作战时工作的人。为什么我到了那边到处只听见人们高谈生意经而少谈战争呢?好像一提起“腊戍”,续下去就是“生意”,战争与它,像煞风马牛不相及的呢?现在回想,殊觉怆然!
缅甸的仰光,原来有三张华侨报纸,即仰光日报、中国新报及觉民日报是也。据料炮声一响,三报皆相继停刊,东搬西移,结果弄到四月初,仅有一张觉民日报勉强在腊戍复刊,然犹日出半张,消息极为贫乏。比较在战争中能坚持工作的同业,还算是在瓦城出版的一张小型报纸——侨商报,他们始终坚持出版,在困难中奋斗,以维持战时新闻报道,直到瓦城被敌机狂炸及缅人放火而成为一片焦土之后,他们才告别焦土,移到八莫去继续出版。疾风知劲草,报人与报纸之可贵,亦不在于平时的如何如何,而在于能在战争的炮火中,坚持工作,执行神圣的职责而已!
五、略谈缅北形势
腊戍果然是重要的战略据点,因为它一面是缅甸东北部的铁路终点,一面又是滇缅路的起点。它一面又与东枝有柏油公路可通,而东枝与紧邻泰国边境的景栋,亦有公路相贯通。从泰国边境及景栋一直搭汽车沿公路到腊戍。两年前我曾做过这样的旅行,这一带固然有崇山高岭,但在战时往往成为容易被人忽略的一条掩径。正因为许多人估计,敌军大概沿伊江溯江而上,而循铁路线直扑瓦城,再经梅苗、西波,而取腊戍。人们似乎忘记了兵法上的“兵不嫌诈”,更忘记了敌军惯于“压冷门”,善于迂回作战。
较腊戍更富于战略意义的地方,莫如八莫及密支那两地,因为这两个地方都是处于中印缅接壤之地。云南的最西边境,与印度阿萨密的东境,中间的直接距离,不过二百数十公里。自从兴筑中印公路之说高唱入云以来,经实地踏勘,证实这一地区要筑公路,并无地理上或工程技术上不易克服的重大困难。关于中印公路的详情,以事关军机,当然不便披陈,但是有一点必须指出的,则密支那及八莫,为中印公路必经之地,这是众所周知的。在另一方面,自八莫通滇边的腾冲县,这也是一条交通要道。当滇缅路尚未兴筑之前,腾冲至八莫,实为唯一的入缅坦道,国人且莫因滇缅路之畅通,而淡忘了腾冲边境之重要性。
缅北的地理形势,纯然是峰峦绵亘的山岳地带,但是我们也不可以在战时作“地理万能”之想法,应当记起我国顾祖禹先生的名言:“若形势而可恃,则终古无覆亡之国矣!”
国人一提及缅北地形,总以为天险可守,万事无妨。殊不知缅甸北部的掸邦,虽然是山区,但并不生产粮食,而且人烟稀少,民族问题极严重,而且我们此刻对敌军的估计,也不能过于轻视。因为我军固然有五年血战的经验,在敌军也同样有五年的战场经验,说敌军优越的火力,不能在山岳地区发挥则可,但绝不能说敌军竟不能在山地作战。
另外更不能忘记我们用五年血战体验出来的真理——只有动员民众力量,才能使战争坚持到胜利。留缅奋战的国军今日之处境,固然艰困,但也绝不是当前并无生路。记者尚坚信留缅国军必能运用抗战五年来的经验教训,在缅北山区中发动民众,作灵活机动的运动战,予深入之敌以重创,保卫云南边陲。(《新华日报》1942年5月19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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